沈九娘只是随随便便绾了一个髻,荆钗布裙,看上去很是朴素,可却眉似远山不画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再加上娴雅的举止,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风尘之色。
而比他嘴更快的是沈悦,上上下下打量许久便笑道:“唐先生,你真是好福气。”
尽管尚来不及出城就被锦衣卫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可沈九娘进入这座外表看上去并不富丽堂皇,内中却曲径通幽小巧雅致的别业时,心中却只觉得说不出的惶恐。她也曾经到过不少官宦富家,也曾见识过各样名贵器物摆设,可那时候她自己也不过是那些贵人眼中的一件玩物一件器具而已。她满心以为是唐寅苦苦说动了他那位恩主出动了锦衣卫寻她回去,此时屈膝行礼之际,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却不料一旁竟先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
“娘子,那是平北伯夫人。”
听到唐寅的这提醒声,沈九娘这才抬起头飞快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却见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妇和徐勋平起平坐,脸上露着明艳灿烂的笑容,一只手正亲昵地揽着她的女儿桃笙。这一看,她的头顿时低不下去了,连忙又道了个万福,眼睛却担心地盯着女儿。
“怪不得桃笙这么小便是美人胚子,原来是有这样楚楚动人的娘。”沈悦笑吟吟地拉着桃笙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这才松开了桃笙的手,让唐寅和沈九娘一左一右将其拉好,便冲着沈九娘眨了眨眼睛道,“这么巧,咱们可是同姓。之前我还嘀咕你狠心呢,居然抛下这么小的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样的傻事,须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才是真的,只要唐先生不在乎,桃笙不在乎,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不在乎,那些坊间的人言怕他作甚!”
“夫人……”
沈九娘昔曰虽说名满苏州,可别人所求不过她的美色,何尝真正给过尊重?如今面前是比那些知府县令之妻更尊贵的超品伯夫人,却对她说这般的话,原本忐忑不安的她立时眼圈红了,攥着女儿温软的小手,嘴里迸出两个字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伯虎你好容易失而复得,总算舒一口气了,想来有的是话要对你家娘子说,还是先带她下去梳洗梳洗歇一歇吧。”徐勋见唐寅仿佛又要道谢,立时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说那客套的谢字,要你真谢我,把你家桃笙多留着陪陪内子就行了,她最喜欢孩子。”
直到唐家三口人行礼告辞离去,见沈悦看着桃笙满脸喜爱,徐勋才站起身来,冷不丁将人揽进怀里,又笑吟吟地在她脑袋上使劲敲了几下:“就别羡慕别人了,回头咱们生出来的孩子,铁定比唐家小丫头更漂亮更可爱……”
“你就会说,又不是你生!”
沈悦嗔怒地在徐勋脚上跺了一下,随即担心地低头看着扁平的小腹,暗想这一路下江南,只有徐勋从淮安快马到南京这段路分别了几曰,夫妻俩一直都是同床共枕如胶似漆,怎生就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害得祖母和母亲一再追问那些羞人的细节,不知道嘱咐了她多少次……想着想着,她便走了神,甚至没注意徐勋搂着她的肩膀,只是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往前走。
直到回过神来,她才突然发现竟已经被徐勋拉回了寝室。想到这会儿时辰还早,她赶紧一把推开了徐勋道:“喂,咱们不得去给爹爹请晚安?”
“爹早说了,让我安顿下伯虎夫妇之后就不用去看他了。”见沈悦满脸不信,他便促狭地笑道,“爹还说,有这功夫跑他面前请安孝顺,还不如好好努力一下,尽早给他生个孙子孙女抱抱,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沈悦顿时愕然,可还不等她有什么动作,就一下子被压倒在了床上。看到那张触手可及的脸,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随即才轻声说道:“刚刚沈九娘看唐寅的样子,分明是恍惚到不相信那是现实……别说是她,就连我,也总觉得眼前这欢愉不真实,仿佛每次一睁开眼睛,你就会从身边溜走似的!”
“傻丫头!”
徐勋忍不住一笑,随即便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旋即低低地说道:“这辈子,不管你是否看得厌,你得看着我一辈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