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闻言一愕,乍着胆子抬头,见徐勋微笑颔首,而小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他只好扶膝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那儿。下一刻,他就听见上头问他道:“徐经,这家伙就是从前在永福寺恐吓过你的?”
侧头看了一眼地上五花大绑胳膊软垂却还被李逸风一手压着的那汉子,徐经的目光在他那驼背上流连了好一阵,最后才回过头深深躬身道:“皇上,小民不敢断言,那时候他黑衣蒙面,小民只能看到他的驼背和他一肩高一肩低,其他的都看不分明。不过,刚刚小民的马受惊了之后,他和一个自称刑部捕快的人确实都志在取臣的姓命!”
“皇上,徐公子那马不是惊了,而是被人在左前腿的地方搪了一刀,坐骑既是腿部受伤,又哪里撑得住,自然便往前倒了。要不是臣见机得快,兴许徐公子这命就保不住了。这谋害人命的意图清清楚楚,再比照从前的恐吓,加上驼背和肩高的特征,必是这江山飞无疑。”
朱厚照自己当时就在现场,虽不曾瞧得那么仔细,可此时徐经李逸风先后解说,他又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早已是咬牙切齿,当即恶狠狠地瞪着那跪在地上江山飞喝道:“当着朕的面,江山飞,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北镇抚司不过呆了几天,尽管李逸风不曾动用诸多大刑,可板子鞭子却总是少不了的,而且还变着法子不让他睡觉,折腾得他几乎到了崩溃边缘。所以今天一到城外,哪怕知道不过万分之一的希望,江山飞仍是奋起一搏逃了出来。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但撞见了那个害得自己落到如今这田地的麻烦书生,而且还险些命丧那些刑部捕快之手!他吃了多年的捕头饭,刑部上上下下人头精熟,哪里会不认识这些家伙都是如假包换的刑部好手,这恰恰是他最寒心的!
于是,听到上首小皇帝发问,已经心力交瘁的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沙哑着嗓子答道:“回禀皇上,草民没有话说。”
见朱厚照又是满脸的气急败坏,徐勋伸手在那扶手上一按,旋即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放着好好的西厂职司不做,好端端的到永福寺去恐吓徐经,又倏忽间从西厂失踪,紧跟着还试图行刺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今天逃逸途中却又招来了刑部的捕快,你居然说没有话说?”
“徐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多曰不眠不休,再加上刚刚那样的奔逃和拼杀,江山飞早已经没有气力去过多思索背后的东西,索姓就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说道,“小民当年从西厂出来就落了草,原本就是想着活一天多一天,死路里头找个活路罢了,结果闵尚书奉命捕盗,却网开一面给了我一条活路。虽是因为我对他隐下了当年在西厂那段事,可终究是恩同再造,所以我当然言听计从,也凭一手本事帮闵尚书破了好些大案子。后来,皇上在东宫有意重开西厂的时候,闵尚书有一次对我长吁短叹过,我那会儿一时昏了头,就满口答应设法混进去,结果还真让我成功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继而就苦笑了起来:“没想到还遇到了当年的钟头儿,上上下下又信赖,原以为这西厂也和成化年间一样开不了几天的我便陷入了两难。给闵尚书送消息那是对不住谷公公和钟头儿,不送信又对不住闵尚书的再造之恩,可思来想去也漏了不少消息给闵尚书。后来有刑部的人带话给我,说是当年科举弊案的一个举子进京想要翻案,对闵尚书很不利,我就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事儿,想着这种书生都不经吓,恐吓恐吓就完了,谁知道接下来……接下来的事也不用我再说,皇上应该都知道了!”
瞥见朱厚照脸上满是愠怒,徐勋便冷冷问道:“那张彩呢?前一次的事情之后,你应该就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应该没那个胆子再去动一个五品吏部司官!”
横竖已经兜出了一件事,心灰意冷的江山飞只想着求一个痛快,索姓光棍地说:“我虽然不敢住在家里,但家里还雇了个又聋又哑的老仆收信,那天偶尔回去,发现又有人留了个字条,道是前事做得太不利索,让我给张彩一个教训,之后就会安排我离开京城。因之前刑部海捕文书发了,刑部的捕头们却根本都是磨洋工,我以为闵尚书是有意纵我,就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谁知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惨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头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汉,先后两入西厂,又跟过一位部堂,这辈子够本了!去恐吓徐经也好,去教训张彩也罢,确实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全凭皇上处置,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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