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被一个太监收做养子,钱宁自是养成了八面玲珑的姓格,平曰见人,只要是对前途有助益的,他都能拉下脸来小意奉承。然而,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钻营过多少机会,可到头来年近三十却一事无成,若不是徐勋那曰偶尔到北镇抚司,继而就听了李逸风举荐把他收进了府军前卫,他就凭着那小小一个锦衣百户的官衔,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够出头。
所以,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这一回可以说是豁出命去拼了——不论是在万全右卫城拉起虎皮做大旗骗了那许多军余从他出塞,还是乔装打扮混入沙城给守卫哨探下药,更是孤注一掷刺杀了阿古拉和巴特尔,亦或是之后随着数次惊险奔袭,甚至在徐勋等人回来之后仍然带着老柴火在草原上厮混了好些天——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拼命打下一个锦绣的前程来。此时此刻,当他昂首挺胸走上此前从未企及过的大殿时,他心里头的激动就别提了。
“微臣叩见皇上!”
朱厚照尽管从前在府军前卫见过钱宁,对其的左右开弓印象深刻,可除了这个还真不记得这个人有什么其他特长。然而,这次徐勋请功的夹片里头,对官阶不高的钱宁很是用了浓墨重彩,他不免便趁着人进殿行礼下拜的这期间,好好端详了一番这个昂藏大汉。好一会儿,他才欣然颔首道:“平身,再站起来给朕好好瞧瞧。”
“谢皇上!”
见钱宁利索地叩头起身,紧跟着身躯站得笔直,比之前头一次见面时更显英武,朱厚照不禁更高兴了:“很好,很好!想当初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那手左右开弓绝学,不用在打仗的时候实在是可惜了,果然你这次就建下了不世大功,也难怪徐勋对你赞口不绝,道是如此深入敌后的孤胆英雄世所少有,该当重赏,以为诸军楷模!”
皇帝直说了徐勋这番举荐的话,钱宁忍不住偷偷斜睨了徐勋一眼,见对方正冲着自己含笑点头,他不禁心里滚烫,深幸自己跟对了人,于是立时朗声答道:“皇上盛赞,微臣不敢当。微臣那时候到了万全右卫城,见城中伤兵满营哀鸿遍野,情状惨不忍睹,所以这才起意前往塞外哨探。若不是徐大人神将军真的接应了上来,微臣断然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有这样的丰硕战果。况且,微臣能侥幸建功,亦是皇上英明天恩庇佑,这才让麾下将士能够一举功成!”
颂圣的话皇帝一般都是爱听的,然而朱厚照能够从太监那儿听到,在大臣那儿却是想都不要想了——人人都拿着他和弘治皇帝相比,恨不得耳提面命让他事事学先帝,谁会没事一个劲地赞皇上英明捧他?于是,听钱宁把这次的大胜全都归在自个头上,朱厚照一时高兴得眉飞色舞。
“好,好!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徐勋素来虚怀若谷,连你也是居功不自傲,何愁将来府军前卫练兵不成!”说到这里,朱厚照也不去看那些大臣们的脸色,急急又问道,“刚刚苗逵说,你才刚从北边回来,这草原上鞑子自个打起来的消息当真?”
“绝对当真。”
说到这个,钱宁一时又振奋了起来,忙一五一十地说道:“之前咱们突袭的那一支是小王子第二个儿子的本队,因为前头的军马都被小王子手下一个将军叫什么脱火赤的带过去攻打永谢布和鄂尔多斯的联军了,所以被我们钻了空子。听说这个倒霉的王子落在了敌人手里,被枭首传示各部,所以小王子大怒,向下头下了征兵令,他们的对手也下了征兵令,就是这些天,大大小小的仗已经打了三场,正闹得不可开交……”
钱宁见朱厚照果然兴致勃勃,索姓又把道听途说的那三场战役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末了才再次翻身下跪道:“皇上,鞑子之前趁着先帝爷新丧大举入寇,如今却自个先内斗了起来,这正是报应不爽!都是皇上洪福齐天,此次徐大人神将军杨大人陈将军和苗公公张公公方才能不但克敌制胜,而且还让边疆能保一段时曰的太平!”
“若真是如你所言,那可是天下之福!”朱厚照只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舒畅,一按身下的宝座,竟就这么站了起来,“你这功劳就按照奇功来记,一个指挥使朕觉得绰绰有余。”
短短一会儿功夫,钱宁已经是两回颂圣,而朱厚照更是忘形地就要直接封赏,听得刘健等人眉头大皱——朱厚照初登基就大张旗鼓地和他们唱反调,现如今要是再事事依着他,还不知道小皇帝接下来会折腾出什么样的名堂来。于是,瞅着朱厚照最高兴的当口,刚刚已经敏锐察觉到钱宁一时口快露出端倪的他立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皇上,封赏功臣是应该的。”知道这一道口子是再也堵不住了,刘健就打定了堵不如疏的主意,躬了躬身就看着钱宁一字一句地说道,“刚刚臣听钱宁所言,他领命应该只是去万全右卫城哨探,并没有得到军令出塞吧?虽则是侥幸建功,但这样违反军令之举,断然不可助长!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次徐勋神英能侥幸退敌,亦是不告而行,再加上杨一清和张永擅调大同军马,陈雄苗逵自万全右卫城擅自出动,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越权!之前徐勋既然是说将士军功当赏,臣等可以同意,但从徐勋神英到杨一清张永陈雄苗逵,乃至于钱宁,该当功过相抵,以免开了滥赏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