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东宫时,下头的太监就经常搜罗各色小玩意儿,外加在外的镇守太监等等看着各地有什么知名的京城看不到的好玩物好人才,往往都想方设法往宫里送。想当初贵如南京守备太监傅容亦是不能免俗,更不要说别人。如今朱厚照登基成了九五之尊,这东宫的太监一个个跟着水涨船高,少不得变本加厉。
打着宽慰小皇帝丧父丧君之痛的名义,这西苑里头充斥着林林种种各样不能送进宫城去的人物玩意。而有一个姓子刚正看不得这些的东厂提督太监王岳在,内阁的三个阁臣俱是耳聪目明之辈,怎会不知道?
而尽管这是属于内阁的一亩三分地,可对于这个话题,刘健无意再继续,李东阳谢迁也无意接腔。于是,刘健顿了一顿,看着两个共事多年的同僚,又加重了语气。
“总而言之,皇上若是要给徐勋封爵,哪怕国公都可以,都督府他想要哪个就哪个,就是掌印都督也无关紧要,但只有一条,决计不能让他染指京营或是十二团营!只有这京营落在信得过的人手里,那才是百官之福,天下之福!朱晖虽无能,但终究野心不大,可这一回实在是太过瞻前顾后,我带的话他竟是完全会错了意,这怕是要赋闲一阵子了。而英国公定国公又和那小子走得近……”
“不如武定侯如何?武定侯管十二团营中的骁勇营也已经有一阵子了。”
听刘健和谢迁这般商量,李东阳坐在那里默不做声,心里却不由得想到了杨一清。
刘大夏和他交情甚笃,曾经对他赞赏过杨一清的军略。同属年少成名的神童,他是一直在中枢打转,又因曾经在东宫侍奉过时任太子的弘治皇帝,五十出头就已经和谢迁先后顺顺当当入阁。然而,杨一清却是乡试解元,殿试却不过三甲,金榜题名没多久就遇着丁忧,当了中书舍人,又去了山西按察司,接着督学陕西,好容易回朝任了太常寺少卿,可又立刻转了南京太常寺卿,刘大夏举荐了之后更是干脆被打发了去陕西养马。
说是因其军略出众,可何尝不是刘健不喜其人大大咧咧的姓子?此次杨一清看似行事莽撞,可撞着朱厚照这样一个皇帝,只怕决计会论功不论罪。如此一来,这被压制多时的人,便算是真正出头了。
“西涯,西涯?”
沉思中的李东阳听到这声音,立时回过了神,却见刘健谢迁都盯着自己瞧,忙歉然说道:“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宿没怎么合眼,刚刚竟是走了神。元辅和木斋可是商议了什么大事?”
见李东阳自陈走神,刘健也不为己甚,皱了皱眉就叹气说道:“西涯,你和木斋还年轻,得好好养身才是。刚刚外头来报事,说是徐勋竟然有违多年成例,把阵亡将士的骸骨全数收殓,运回大同安葬。若是都如他这等胡来,朝廷今后得多开支多少银两?”
“银两其次,要紧的在于他这般举动,焉知不是收买人心?”谢迁见自己的一针见血让刘健和李东阳悚然动容,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不能等闲视之,需得密切留心。而且,杨一清身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在这种事上也不劝说制止,再加上之前悍然从张永出兵,这实在是有些荒唐!此次论功之外,也得议一下他的失职以及不报而出关,赏其功,罚其过,如此才是赏罚分明,用人之道。”
“就如元辅和木斋所言吧。”李东阳敷衍似的说了一句,旋即右手握拳,轻轻用手背敲打了几记额头,又疲惫地轻叹道,“今天如果还有什么公事,劳烦二位多担待一些,我得回直房合一会眼,否则这脑子乱糟糟的什么头绪都理不分明。”
见刘健谢迁无话,李东阳方才起身回了自己的直房,可真的在那张小床上和衣面墙躺下,他却炯炯半点睡意也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记起自己曾经吩咐过不许人打搅,他不禁眉头大皱,老半晌才沉声吩咐了一声进来。然而,那内阁中书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一下子掀开那层薄薄的纱被,一下子坐起身来。
“李阁老,司礼监那边送来消息,道是萧公公……萧公公突然中暑晕了过去,情形瞅着不太好……”
出身内书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尽管曾经被不少科道言官弹劾过,有喊打喊杀的,有叫嚣驱逐的,可他历事数朝却始终屹立不倒,这司礼监掌印的位子更是自从怀恩故去之后一直稳稳当当占据着,自然有其不败的道理。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他的文采不逊于寻常进士,平曰做派低调,对文官又始终敬礼,所以历任阁臣都和他处得来。如今他这一中暑,倏忽间就成了京城从文到武,从内官到外官议论纷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