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位?”有些恍惚的笑了笑,百里聿平静道:“已到了这个时候,母后怎么还会以为儿臣能胜过二哥?”对比自己年长将近八岁的二哥,百里聿一直有着一种近乎孺慕的尊崇。在他的心底深处,他甚至也会去渴望,渴望自己能得到如百里肇当年一样的机会——不为争名夺利,而为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无愧于这许多年的所学,证明自己无愧于大周皇子的身份。
为了这个,他甚至在自己的书房内设下了沙盘,细细推盘演算。然而最终,他却只能颓丧的发现,当年若换了他身在北疆,也许他能守住边境,但却未必能取得百里肇那样的大胜。
对于这一点,他也曾经颓丧过一段时日。但从头至尾,他从没忘记过,百里肇是他的二哥,虽然并非一母所生,但在他心中,却是他真真正正的兄长。
百里肇双腿受创之后,他也曾为他伤心,为他难受。甚至曾经四处奔走,帮他寻访名医。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那一向敬重父皇、谦恭母后的二哥变了。变得冷漠而倨傲,这一点,尤其表现在他与父皇独处的时候。
而他的母后,却开始有意无意的回避与二哥相处,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如此明显的变化,若说百里聿全看不出来。自是不能,一旦看了出来,他也就都明白了。
然而他能做什么呢?母后的这等做法。一旦被公诸天下,只怕不但性命不保,甚至还会连累母族。她是一国之后,自幼丧母的二哥又是一直养在她宫中的,二哥日后若是继位。她总少不了一个太后之位,可她却还是这么做了,百里聿知道,萧后为的不是自己,是为了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除了三缄其口。还能如何?
他不是不渴望那个位置……正如石青妍直言不讳所说的那样,世上所有的皇子都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只是有人有实力、有胆量。敢于表现出自己的**;而有些人,无力也无胆。
前者,敢于一搏,后者,却只能悄悄的藏起自己的心思。表现出一副“皇位于我如浮云,我且醉卧花丛中”的模样。以求不卷入漩涡,至少保住性命与现有的富贵。
他渴望那个位置,从前甚至也曾不止一次的想与自己的二哥光明正大的争上一争。
可是,这个想法,终于还是不能成真。
神思恍惚之中,他听到萧后的声音,清凌凌的如珠落玉盘:“机会二字,谁能说清!”她从前也以为,大周最终必然是百里肇的。然而有一日,她却忽然发现,原来她的丈夫已那么顾忌他的这个儿子了。于是,她因势利导,最终铸就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偏头去看萧后,百里聿忽然就笑了起来:“母后可知道,二哥的腿……是怎么好起来的?”
萧后蹙眉,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真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
“是因为二嫂!”正午的秋阳下,百里聿微笑,笑容纯净,眸光澄澈凝定:“母后,你看……当年,你费了那许多气力,终于让二哥废了双腿,断绝了继位的可能。可是四年后,也正是你——费了许多气力,让二嫂嫁进了睿亲王府……你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可结果呢?”
没有去看萧后陡然一片刷白,而后由白转青,再转为赤红的绝美面容,百里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机会’呵!这两字,真是变幻莫测,难以揣度!”
忆及从前,他与萧氏兄妹及凌远清三人同上妙峰山,而后第一次在别院见到了远黛。那时的远黛,有着避世的清静宁然,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甚至以满面病容,来遮饰容貌。这样的远黛,百里聿可以肯定的说,若非必要,她绝不会表露她堪称惊世的医道造诣。更不会主动掺入大周的皇位之争中。然而他的母后,却看上了她,并设法让她嫁给了他的二哥。
于是,原属于他百里聿的机会,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的消逝。
而今,再来妄谈什么机会,岂非可笑得紧。更何况,他的那位二嫂,还有着另外的一重身份。石青妍虽未明说,他也能够约略猜出,对于南越,远黛仍旧有着影响力,而且是不小的影响力。虽然不知道这一变数会不会给百里肇带来影响,但他已彻底的不想了。
“我喜欢青妍!”他一字一字的道:“我要娶她!至于皇位……那本就是二哥的,不是吗?”
他原以为,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也许会觉得怅然,然而当这话真正从他口中吐出,他却忽然只觉得畅快、轻松,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忽然之间,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