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来,吹的桃花花瓣落满整张桌子,徐明楠仿佛看到一匹缎子,也是那样娇嫩的红色,最衬吴凝雪的肤色,这样的缎子,原先的徐明楠连看都不想看一眼,除了颜色可取,别的都太粗劣了,价钱也不贵,五两银子一匹。可是自己都拿不出这五两银子买一匹回来给吴凝雪做嫁衣,她的嫁衣,不过是一件昔日的旧衣重新改过,再上面绣了几朵花罢了。
这样的婚礼绝不是徐明楠之前想过的,看着徐明楠在那沉吟,陈铭远知道自己已经说中他的心事:“你去考试,若能得中,即便是个秀才,也能被人请去坐馆,到时一年也有束脩,还能带得这家小弟跟你一起学。若运气再好些,能得中举人,那时岳父岳母未必不会感激吴姑娘,觉得她督促你读书成名。到那时你再娶她过门,也是风风光光。即便岳父岳母没有回心转意,秀才举人的婚事,难道不比你现在好?你既看重吴姑娘,要珍而重之娶她过门,哪能这样随便做事?”
陈铭远说一句,睐姐儿的头在那点一下,等陈铭远说完了睐姐儿才道:“舅舅你若真考中了举人,那我帮您去给外祖母说。”徐启夫妻都疼爱睐姐儿,徐明楠的眉没有松开,迟疑了下才对陈铭远道:“可女子的青春有限,我哪能让她一直这么等我?”
这事十有八|九能成,陈铭远浅浅一笑:“真情比金坚,别说这么几年,就是十来年都有人等,她今年几岁,十七有没有?女子虽青春有限,可那二十多出嫁的又不是没有。”徐明楠没有说话,陈铭远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边笑容很淡,等着徐明楠点头。
徐明楠终于做了决定,起身往屋里去:“我去问问凝雪愿不愿意。”陈铭远垂下眼帘,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那抹嘲讽,等抬起头时面上笑容依旧如沐春风:“这是自然,两个人的事,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商量了。”
等徐明楠往屋里去了,睐姐儿才凑到陈铭远面前:“爹爹,为什么娘对着小舅舅,就不像平日的她?”陈铭远伸手弹女儿脑门一下;“那是因为你娘太疼你小舅舅了,反而不会婉转劝说,而你小舅舅也知道你娘疼他,所以一听到不满意就会大发脾气。有时我们对亲人,彼此深知,反而不会跟外人这样有耐心。”
哦,睐姐儿长长点头,接着才说:“以后,若阿弟也这样,我就要像爹爹今日这样。”陈铭远面上笑容还是很淡:“不会的,你两个弟弟都不会这样。别人怜的,是你小舅舅年幼失母,未免有些放纵,不忍让他在别的地方吃些苦头受点委屈。你小舅舅十六岁就是锦衣卫百户,旋迁千户。这个年纪,有多少童生还在那里苦苦熬着?而你小舅舅,已被人称小徐大人。”
太过顺利、没吃过苦。睐姐儿伸出手指掰了算算,才又问陈铭远:“那小舅舅这些日子,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很差,他为什么不肯回头?”这个问题很复杂,但陈铭远晓得,不外就是男人说话要算话,还有一股气,要让家人都瞧瞧,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可是他的选择,当真没有错吗?陈铭远往屋里瞧去,贫家的屋子,连门帘都没有,门半遮半掩,似乎能听到徐明楠的声音和一个女子在说话。陈铭远的眼闪过一丝讥讽,这个吴姑娘,未必就不好,可是她的好,只限于市井之中,看不到更远的地方。这才是曼娘反对的理由,而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低微。
门被推开,徐明楠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陈铭远坐正身子,对徐明楠道:“怎么了?”徐明楠这回没有重新坐下,而是为难地说:“凝雪说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此时说推后,会不会被人笑话?”
陈铭远微微颌首:“还有半个月,岳父就要到京了,小舅,你不会真的成亲时候连岳父岳母都不告诉?不告诉岳父也就罢了,不告诉岳母,岳母待你如同亲生,你伤谁的心都可以,毕竟他们都是你骨血亲人。可是岳母的心,你不能伤。”
提到新安郡主,徐明楠明显更加迟疑,这些年来,这对继母子和亲生母子一样,绝不是一句空话。伤谁的心都可以,骨血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可是伤了继母的心,要怎么圆回来?
徐明楠有些为难,睐姐儿已经鼓起双腮:“小舅舅,你连外人笑话都放在心里,怎得就不知道我娘的伤心?那岂不是外人都不如我娘了?”徐明楠这些日子只记得姐姐的绝情和她对吴凝雪的不满,听到睐姐儿这句,外人都不如我娘了,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这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姐姐她,一直都待自己很好,记得有记忆时候,面前就是姐姐那张微笑的脸,哄自己吃饭,给自己穿衣,即便身边有下人,姐姐也是亲自去做这些事情。那时姐姐几岁?十四岁还是十五岁?还是妙龄少女,就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