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四个字引起了别人的共鸣,一声竹笛悠扬而起,吹到第四个音是第一个音仍在空谷里回荡。
“真是神奇”夏夜之侧了侧耳,“是荣小姐在吹奏吧?”
“不,是仓央上师”
明泽说话间,带着夏夜之过了吊桥,两名沙弥对着他们点点头,打揖问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几句,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在一座凉亭之下停了脚步,“二位请上”
其实不用小沙弥说,夏夜之已然看见了在凉亭里走来走去的袁飞,笛声悠止,一袭白衣从凉亭边探出,清朗的声音传了下来:“玄艾恭候夏小施主多时,本想亲自迎接,无奈昨夜伤了元气,不宜动身,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怦怦怦怦
夏夜之的心脏跳了两下,呼吸莫名紧了一紧,未曾见面,心下便以敬然,难怪藏地第一高手沐风对此人推崇备至,不一样,太不一样。
初见沐风,就像见到一个久违的隐者,充满敬仰。
见到z,像传奇一样,最直观的感觉便是如山脉之力烙印在心中。
那夜帝王加纳降临,他也是他第一次所见,一个男人,用精神将整个宇宙化若幻象,唯有自己是本真,宇宙的规则在他那里似乎是被营造出来的一样,他仿若……两千年前存在的那个圣者。
此时此刻,所听到的这个声音,就像这天与地之间的风尘雨露,离自己是那么远,又像空气一样这么近,飘飘渺渺,与帝王加纳给他的感觉完全相反,似乎除了他以外,全世界都是真的。
“玄艾是老师的名字”
直到明泽走上凉亭的声音响起,夏夜之才踏上了第二步,心中暗叹一声,脚尖轻点,整个身子犹如羽箭飙起,升到一半,身体蓦然横移,看得下面两个小沙弥都傻了,远处几个手里捧着,像是刚从阁楼出来的僧人,手里的东西哗啦哗啦洒了一地,夏夜之甚至听得到他们口宣佛号的声音,他探手撑了一下凉亭上翘起的鹅卵石,闪身落在了明泽的身旁。
凉亭边坐着的那个人柔和地笑了笑,“基纽身法,名
不虚传,阁下的造诣恐怕已超过z先生有一段距离了”
夏夜之露这一手完全是故意的,倒不是为了什么装逼,搬回下风,而是直接晾明身份,告诉对方此行的目的,在上来的一刻,脑海中百转千回,思考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仓央上师是什么模样?
须发洁白的智者?还是面貌清癯剃度的老僧。
但是当四目相对时,真的连准备好的客气话也不愿说了。
此人外表看去,也就三十出头,但夏夜之很清楚他的实际岁数比之沐风还要大,恐怕已在八十开外了,黑白间杂的头发用发带束着垂在身后,那一双眼睛清波流转,充满了好奇与澄澈,那是一面镜子,不深不浅,却能直入本心,比之荣蓉的眼睛又不知是怎样一番凌厉。
明泽踏上一步,还没开口介绍,整个衣衫全部到飞而起。一股庞沛的气流强冲向端坐亭边的仓央玄艾,在玄艾面前似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左右分开,继续向前冲去,凉亭外的绯色浓雾,倏然被吹开一线,露出天边泛起的黛色。
“虽然比之帝王加纳的元气归元还有一些差距,但逆流之川的潜力非凡识所能度量幸好夏小兄是友非敌,否则今个真就没有转回的余地了。蓉儿说的不错,在未来相当久的一段时间,能与帝王加纳比肩的怕是只有夏小兄了”
桀骜
不驯
即便对阵帝王加纳的时候,站在涅磐之上的自己也未曾有过一点胆怯,就算是玉石俱焚的结局,涅磐产生出的强大自由意志也逼着身体做出抗争,如果让夏夜之给出一个词汇来形容,那么只有“一览众山小”。
夏夜之对仓央玄艾确实没有敌意,只是心底那股精神潜质根本不允许任何人凌驾于之上,所以根本不受夏夜之的控制便自发地做出攻击的姿态,强压下涅磐引起的狂暴之气,足足半刻钟,沉声道:“刚才多有失礼,望上师原谅。今次我只是有些事情要找荣小姐……”
“晓得晓得你与徒儿的恩怨,她此番回来已然跟我说了,因果循环,皆为报应,玄艾可以担保,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夏夜之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毕竟香味再独特,全世界也不可能一人拥有,再者,记忆总会在危机时发生偏差,若是因为错判而生了误会,那多么对不起荣蓉,毕竟与帝王加纳一战那个女子曾不顾性命出手相助,可是……
“夏夜之,你若是要伤害荣蓉,你先杀了我”
一直静默不出声的袁飞突然间站了起来,来到夏夜之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夏夜之鼻子里轻哼一声,讥讽道:“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到现在还未死掉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多说废话,否则别怪我不顾凌榛的面子”
袁飞愕
了一愕,印象中的夏夜之是个谦和随意的人,何曾说过这样霸气外露的话?不过为了荣蓉他是真不怕死。夏夜之前日走后,他也没有上飞机,凌榛知道他的心思也就没有强求,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荣蓉因为他的追求而厌烦,所以不告而别。说真的,他也知道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即便自己有赵炫翼呼风唤雨的能耐和数不清的财富,也肯定不能令荣蓉倾心下嫁,至于之类的事情压根想都未曾想过,这一切都像是亵渎,他只是希冀着能陪在她的身边,守着她,简单如此。
可是,来到了这里,荣蓉却不见他,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仍旧不行。最后这个叫玄艾的说,让他陪着等待一个人,没说那个人是谁,只是说等,如果过了今夜没有等到,就答应让他见荣蓉一面。
万万没想到,等待的这个人竟然是夏夜之,虽然在追求荣蓉这件事上,袁飞早就跟夏夜之生了嫌隙,但就像凌榛所说,夏夜之为人上得了台面,心胸豁达,相处这么久他也是这么认为,但夏夜之一见面就以这样凶狠的气势,本能的,他站了出来,但就算站了出来,能如何呢……只恨这么多年沉迷于犬马声色的堕落生活中,没有跟着凌榛历练
“袁飞施主请少安毋躁,待我和夏施主少语片刻”
玄艾洒落地挥了挥衣袖,转向夏夜之,未开口,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赧然与怀念,“可能有点罗嗦,希望夏小兄能耐心听完”
夏夜之点点头,“请下示”
“事情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这件事,夏小兄应当也有了解”玄艾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夜之一眼,继续道,“帝王加纳曾在红山讲经阁与沐风一战,战斗的详情你应该也听沐风提过了,不过有些事情就连沐风也未必知道……那日,帝王加纳离开红山后,便直奔我这里,就在大殿内,硬逼着我一战,恩,没错,他当时用得便是元气归元,只是今天的火候远非那时可比,纵然如此,我还是受了重伤。按照赌约,如果我能封的住他的元气归元,他便返身离藏,有生之年不再踏足这片宁谧之地。”
“如果封不住呢?”
“如果封不住的话……我必须随他前去圣修会,未其所用”
“结果呢?”
夏夜之追问道,的确,这些事沐风只字未提,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和这次帝王加纳前来有关。
“结果自然是我输了”
“那你岂不是……”
“之所以从未对外人讲的原因就在于此……我确实输了,我也没有随他去圣修会,当时只凭一股倔强的性子,想一死了之。可惜死也不成帝王加纳最厉害并不是他称霸阴影的战技,而是他的算计和攻心术。终于在他百般怀柔下,我
答应了他的条件,唉……”
“玄艾老师,是什么要求令你也这么为难”明泽好奇道。
玄艾沉默了片刻,自惭地摸了摸头,“帝王加纳许我三十年的时间,要我为他寻找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因缘巧合,让我遇到了徒儿,那时她才九岁,如今十四年一晃而过,出落成今天这样,在我的眼中,应该是举世无双”
“你竟是要将荣蓉交给那个老家伙”
“咳袁施主莫要激动,听我说完”玄艾叹了口气,解不开的惆怅,“帝王加纳当年曾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举世无双的女子,必须倾囊而受。他也答应我两个条件:其一,就是不会强迫这个女孩做违背意愿的事;其二,无论何时,我都不能求他”
听到这里,袁飞露出一丝欣喜。原本以为帝王加纳是要来抢荣蓉,仓央玄艾为了保护徒弟,又担心力不从心,等待夏夜之援手。这么说就说通了。没想到,帝王加纳居然作茧自缚,或者说太过刚愎自用了,荣蓉自然不会同意让他如何,这个连明泽仁波切都无比尊敬的仓央上师又岂会糊涂地去求帝王加纳收了自己的徒儿?想到这,欣然地端起茶,细细品酌起来。夏夜之沉吟了片刻,“恕我直言,帝王加纳此人心高于天,若是他有心于得到荣小姐,怕是应该有九成的把握。不过既然做出这种君子协定,他定会恪守,上师何须叹气?”
仓央玄艾叹了半口气,欲言又止,一脸苦笑道:“既然两位都想见徒儿,那请随我来,见到她后,夏小兄应该也能释怀了”
说着,站了起来,向亭廊走去,步履间竟有些虚浮,此时,夜幕渐染,暮鼓悠起,不过竟有些悲凉的意味,隐约间,听见仓央玄艾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帝王加纳的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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