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云在来团中央报到前，设想过报到第一天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景，但他实在没有料到，当今天真的到来时，其境遇竟会如此富有戏剧性。

李从云走在江淑英身边，听着江淑英简略地告诉他团中央内部的一些情况。

江淑英所说的情况主要是人事上的。

所谓人事，也就是什么人管什么事。

再直白一点说，就是权力的分配。

团中央权力的分配。

李从云听得很仔细，但从一楼到四楼毕竟只有这么一点距离，即便江淑英举止优雅，走得颇慢，但仍然很快就已经到了。

谈话于是戛然而止。

团中央最近两年地位尴尬，从办公环境上似乎也能窥见一斑。堂堂组织处的处长办公室，陈设也是极其简单，普通的办公桌，普通的木沙发，普通的老旧书柜……

唯一看起来有点“新”的，是组织处长的胡子……刮没了，所以很新。

组织处长约莫四十来岁，也可能四十不到，共产党的干部都不准留胡子，而男人又通常不怎么显老，团中央的干部还特别有朝气，这一来年龄就不大好从外表上确认。

江淑英走到门边，李从云刚刚看见处长的脸，她就已经开口了：“林剑同志，华大的李从云同志来报到了。”

李从云政治上很先进，早在学校就入了党，现在甚至已经过了预备党员时期，是正式的党员，凡是党员都可以称为同志，所以江淑英说“李从云同志”这是没有问题的。

林剑处长抬起头，看见江淑英，自然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迎过来：“江主任怎么来了……这位就是从云同志了？”然后跟江淑英握了握手。

李从云此时自然不能怠慢，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林主任好，我就是李从云，今天是来报到的。”

林处长上半身不动，伸出一只手跟李从云轻轻一搭，微微点头：“前面华大发过来的联系函我已经看过了，从云同志年轻有为，很得贵校党委看重啊。”

李从云自然连声谦虚。

江淑英则笑说：“好了，人我带到了，我也得上去上班了。卫生还没打扫呢，再拖下去，一会儿赵书记要说话了。”

林处长笑着说：“江主任自忙，这里有我。”

李从云知道江淑英所说的卫生还没打扫是什么意思。团中央有一个传统，办公场所的卫生不专门安排卫生员打扫，而是各个科室的干部亲自动手，连书记处书记也不例外，书记的办公室外，也是书记们自己打扫。

这个传统，是从国光同志那会儿一直传下来的，前前任第一书记王万邦当时已经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了，每天来到团中央第一件事仍然是亲自动手打扫办公室和走廊的卫生。

要知道，他当时可是爷老头子亲自遴选提拔起来的，在中央也是圣眷正隆，连他都亲自动手，下面的干部自然更加不敢马虎。

江淑英走后，林处长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下去，缓缓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淡淡地说：“李从云同志，你的推荐信带来了吧？”

江淑英刚才进门前已经将推荐信还给了李从云，李从云此时自然说：“带来了，林主任请看。”说着，上前两步，把推荐信放在林剑的办公桌上。他很小心，推荐信是正对着林剑的，可以让林剑直接拿来看。

林剑就从信封里拿出推荐信来，推荐信、附件、履历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看，似乎特别特别认真。看到后面还偶尔往前面翻一下，似乎再前后印证似的。

李从云却是有点遭罪，林剑这一看，不过五六页纸的东西他看了至少二十分钟。而他一开始就没让李从云坐下，李从云只能站在他办公桌前等着，情况等同于罚站。

终于，林剑看完了，似乎很满意地抬起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李从云还站着，不禁讶然：“从云同志，你站着做什么？啊，怪我一时疏忽，快坐下，快坐下。”

李从云心里大骂，脸上却是笑容不减：“林处长客气了，站着也是应该的。”

“诶，怎么会是应该的呢……”林处长站起身，拉李从云到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他身边，很是亲热的模样。

李从云这下有点吃不准他刚才是不是真只是忘了叫自己坐下，就听见林处长说：“从云同志，你的推荐信和履历我都看了，应该说你们校党委给了你很高但也很合适的评价，你是一个政治上、学习上都非常优秀的同志。”

李从云免不了又要谦虚几句，诸如什么学校党委领导有方，各位老师言传身教之类，总之就是没他自己什么事。

林剑满脸笑容地伸手打断他的话，然后一脸为难地说：“以从云同志你这样的条件，来我们团中央是非常合适的，但是事情颇为不巧，我们团中央前段时间刚刚从各地方团委补充了一批干部，这样位置就比较紧张……”

李从云面带笑容，他相信，团中央即便是分为两派，即便是寒门派势力更大，也不可能拒不接洽。了不起，就是安排个闲职吧？

林剑见李从云笑容不变，反而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不禁心头有些不爽，但这话却没法再拖下去了，只好说：“但是无论如何，有才华的年轻人，我们共青团都是竭诚欢迎的，断没有让有为青年在我们团中央还浪费青春的事！所以呢，在家的书记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暂时在组织部干部二处工作。”

林剑笑起来：“从云同志，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李从云心说，还真是不打算让我出成绩啊，组织部干部二处，这要是某一级党的组织部干部二处，当然是个要职，可这是团的组织部干部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