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整个苏州城上空都笼罩着莫名的紧张气氛,暗地却是汹涌潮水。茶肆酒瓦,街巷坊间,到处能听到各种热闹的闲谈,无外乎是两件事:大婚前夕裴家四少爷的突然亡故,与纪家千金离奇溺死在裴家不远处的绿河里。在不断的扼腕叹息声里,埋藏其中更多的却是无关于己的高谈阔论,点缀着那些平淡似水的生活。每个人都极尽想象地杜撰着这背后的事件,只因神秘,反而更增了兴致,各种各样的谜团浮在苏州城里。裴家暗葬四少爷,秘而不宣娶进出身平民的四夫人是为何故?众人都听闻这个四夫人来自城北,裴家四少爷近几年身体有恙很少出门,更别说远在城北,两人怎会相识?其中可有什么情由?而裴家怎么会同意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至于纪家千金之事更是令人费解。本应在城南呆在闺房中的她,怎么会无端溺死在城西?且听说身上还有酒气,身旁也没见丫鬟身影,难道当真是因为一个情字自尽身亡?而传闻中的神秘未婚夫更是无人知晓,众人纷纷猜测对方会不会出现在葬礼上。
谣言如平地风起,众口难拦,更何况为纪西舞之死忙成一团的官府也无暇顾及。裴家与纪家虽有心阻止,效果却平平,只得暂时作罢。两家都是商家大户,自不能与苏州城百姓为敌。不过两家生意倒是有增无减,许多人都希望能从中打探出一些口风,尤其是其中一些小商家,隐隐敏感地嗅到了其中的风向变化,试图观望出哪怕一丝的端倪来。
这日清晨落了雨,细密雨丝飘散在苏州城里,气候倒还算是温凉适宜,只是天色比往常都亮得慢些。离裴家四少爷大婚,纪家千金逝世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几天。
裴府。
一大早,就有一抹青色身影被人扶着,执着一把白色绸骨伞,穿过如丝烟雨,低着头匆匆往一个方向行去。这个时辰,大部分人还未起来,只有一些下人开始了工作。偶尔有人在路上瞧见,眼底都闪过一抹惊讶,对来人并不陌生,却没来得及招呼,青衣女子已经熟若无睹地路过,消失在了春色雨幕里。
裴家老爷起来时,还未到辰时,枕边空着,裴夫人早已不知去向。裴老爷似已经习惯了,兀自起了身,望了一眼天外,喃喃了句“下雨了”,便出声唤门外的丫鬟。
听到声响,有两个侍女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推门而入,其中一个蹲□子将脸盆置于床榻前,另一人帮忙拧了毛巾,低头递上。裴老爷取过对方手里的毛巾仰头盖在脸上,顿时一股热气散开,舒服得他低低吐了口气。
“老爷,”视线遮盖里,耳边忽然落了贴身侍女的柔婉声音,“四少夫人来了。”
裴老爷的动作明显微微一怔,并未立即应话,待片刻后方取下脸上的毛巾,随意道:“她来这里作甚?”
“说是找老爷有事。卯时便过来等候了。只是当时老爷在睡觉,四少夫人说不便打扰,因此一直等在偏厅。”
闻言,裴老爷垂着眸,将毛巾丢进盆里直起身来,之前说话的那个侍女熟练地取了一身墨绿色蟒蛇绣纹锦袍服侍对方穿了上,低头整理起衣襟。裴老爷久久未再开口,直到衣衫都整齐了,才淡淡开了口:“为何带去了偏厅?”
侍女似是早知道裴老爷会问起,也不惊讶,轻声解释了:“回老爷的话,四少夫人说知道夫人不喜欢她,怕被看到平白又惹夫人生气。”
裴老爷目光深邃:“就说我有事要忙,下回再说。”
言罢,背着手走到窗前,微微眯起眼眺望着窗外的朦胧春雨,若有所思。
身后侍女望了裴老爷的背影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踟蹰,顿了顿忽道:“老爷有阵子没去看黑虎了。”
听到侍女的话,裴老爷略带诧异地回过头来。见状,侍女往前踏出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老爷有所不知。”
裴老爷眼底神色晃了晃,沉声道:“说。”
侍女点了点头,这才将黑虎将叶结蔓撞落池水的事说了。罢,又低下头去,道:“既然四少夫人亲自过来了,老爷不如便见一下罢。”
这一次,裴老爷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朝侍女挥了挥手。
偏厅。
叶结蔓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在房间,第四次抬手按了按胸前,同时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些许。衣衫遮掩之下,锁骨那里紧贴着一枚木符,带来丝丝凉意。半个时辰前的画面重新浮现在脑海里,令叶结蔓不禁感到面热耳酣。
“将槐木鬼符带上。”
叶结蔓方穿好衣衫,一旁的纪西舞已经将制作完成的槐木鬼符递过来。
叶结蔓顺手接过,本欲悬于腰间,当瞥见上面不知何时穿引着的红线时微微一怔,抬起眼对上了纪西舞幽深的红眸,突然明白过来。果然,对方缓缓道:“得挂颈上,尽量莫要让人瞧见。”
闻言,叶结蔓低头抚过指间的槐木鬼符,只见其上色泽暗沉,隐隐透着一股诡谲,的确不太合适露在外面。可是挂在颈上的话,若是纪西舞在附身在木符上……
纪西舞却不理会叶结蔓的犹豫,已经上前一步,夺过她手里的槐木鬼符,转到叶结蔓的身后,自顾自地伸手绕过对方脖颈系了好。见状,叶结蔓一时也赧于开口说起自己的顾虑,何况见纪西舞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只能沉默地摸了摸胸前的槐木鬼符,掩下眼底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