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村‘妇’气恼地扯了一下身旁看得张了嘴流了哈喇子的男人一把,不屑地道:“‘sao’‘女’人,男人尸骨未寒,还想着穿红着绿地勾引人!” 众人便醒悟了过来,嗡嗡地议论个不停。原先想象中,庄善若应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弯腰弓背地出来,不说痛哭流涕,可脸上也该有些惶恐凄然的神‘色’。可是万万没想到,庄善若的登场竟然是如此的风光无限,那身流光溢彩的料子不单单有些人连‘摸’都没‘摸’过,她脸上的神情更是带着大梦初醒般的茫茫然。 连家庄的村民们是脑袋大多一根筋,他们根本不会去想关在宗长府上三日的庄善若哪里会有这样一身招摇的衣裳,却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不知道从哪里丢出来了一颗小石子,“刺啦”一声划过庄善若的臂膀,将那矜贵的绸缎衣裳划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一段白嫩如藕的手臂来。 庄善若一顿,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红裳的破损处,秀眉微微一蹙。 众人仿佛受到了鼓舞,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石子伴随着污言秽语像疾风暴雨般朝庄善若席卷而去。庄善若只是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遮住了脸,便听见大大小小的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身上,然后掉落到脚边。 “这不要脸的‘女’人,早知道我就把家里的臭‘鸡’蛋带过来了,砸中一下可够她受的了!” “就是,这样下贱的‘女’人不狠狠惩处。我们村子里的风气可都要被带坏了。” “砸死这个小贱人!” …… 郑小瑞甩开手中的折扇,权当看了场好戏。庄善若除了用袖子遮住脸之外,并没有将身子缩起来分毫,依旧‘挺’直了身板坦坦然地承受着石子的袭击。郑小瑞暗想,这个‘女’人可不容小觑,发起狠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头母豹子,这回竟是这般隐忍,别是真有那些龌龊事做贼心虚吧。 当自认为正义的‘女’人们第二次弯腰捡起石子的时候,突然有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了庄善若的面前。伍彪双手被缚住,伸展不开。只得极力地用宽厚的‘胸’膛替庄善若挡住那些无孔不入的石子。 “嘭!”一块核桃般大的带了尖尖棱角的石头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伍彪的额头上,殷红的血顿时从他的额头渗了下来。 “‘jian’夫‘yin’‘妇’,该!”丢这块石头的许宝田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悄悄地将身子隐到人墙后头去了。 “善若。你没事吧?”伍彪回过头。 庄善若放下袖子。‘露’出一个酸涩的微笑:“我没事。倒是你受伤了。” 伍彪煎熬了几日,眼中布满了血丝,好不容易看到了庄善若。想笑却又想哭。额上的血渍慢慢地淌了下来,蜿蜒如蚯蚓,渐渐地蠕动到他的眼旁。 庄善若自然地用手抻起袖子,轻轻地帮伍彪将那血渍抹去,倒在他的额头那里留下斜斜的一抹殷红。 郑小瑞拍着手道:“好一个郎情妾意!” 白胡子老者气得白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许德孝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从太师椅上起身,展开双手往下一压,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突然消失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列位乡亲父老,许氏一族不幸,竟出了这样一件灭了人伦的丑事。为了以正视听,端正风气,我忝列许氏宗长之位,今日请了族中诸位前辈,斗胆开祠堂,清‘门’风,也请在场的做个见证!” 早有一群皂衣家丁过来,粗暴地将伍彪与庄善若两人分开。 “善若……”伍彪满心满眼便都是庄善若,却恨自己双手被缚住,极力想用手肘的力量与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抗衡。 庄善着伍彪吃了好几下闷亏,朗声道:“伍大哥,你自安心!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宗长老爷明察秋毫,必然不会将白的说成黑的,将无的说成有的。我们自认未曾做下什么亏心事,姑且将这委屈忍了!” 伍彪心中一缓,这才由着家丁架着押到一旁去了。 庄善若抬起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将坐在廊下掌控着她命运的人挨个看了一眼,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情感。命运对她实在是不公,她苦苦挣扎了三年,刚刚要和幸福擦边,老天爷像是以看她不幸为乐似的,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祸事,再次将她‘逼’到了绝望的悬崖边上——只消用小指头轻轻一推,她便坠入到无涯的黑暗中,万劫不复。 虽然她说出了那番话安抚住了伍彪,可是她心里明白无论是廊下的郑小瑞,还是偏厅里的四姨太鸾喜,更有人群里的许家一‘门’,没有一个不是想看她认罪受死的。 罪! 她何罪之有? 如果说不能做个三从四德任人‘cao’控的贤‘妇’是罪,如果说不能心甘情愿认命是罪,如果说追求自己的幸福是罪——那么,她早就被无数罪大恶极的帽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许家安的死,对她来说也不啻于是一场椎心之痛——她不过是不想要他的情,却没想到结果了他的命。 罢了罢了,既然命里有此一劫,就让她一个人生受了就是了。 许德孝知道庄善若这番话是冲着他来的,不由得沉下脸来,手一挥,喝道:“你这罪‘妇’,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呆会我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先把她缚到柱子上!” “好!”围观的村民噼里啪啦地拍起手来,他们一大早丢下各自手里的活计顶着大太阳守在这儿就是要等着看最后一场好戏的。 伍彪身子一动,却迎上庄善若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无尽的安抚。他只得极力忍了,眼睁睁地被两个家丁架到柱子前,用大拇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地缚在了绳子上。风吹拂着她的大红裙裾,招摇成一面猎猎的旗帜。 庄善若没有一丝挣扎,任由他们绑了,只不过挂在‘唇’角的那一抹嘲讽的笑苦涩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来人!”许德孝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让你甘心伏法。” 第一个上来的便是许家宝,他一身缟素,脸上带着nongnong的倦意。他先是朝许德孝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抬头看到端坐其中的郑小瑞,分明愣了愣。 “许二郎,你先说!” “是!大嫂三年前嫁入我们家,‘性’子和婉,为人勤勉,家父在世的时候对她多有褒奖,甚至——还想着要将原先县城中的那家杂货铺‘交’给她掌管。” 白胡子老者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点头:“看来素来就是个有心机的。” 许家宝呆了呆,只得又道:“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大嫂便自求下堂,家母不同意,便独自搬到后院柴房另住。” “可见是个嫌贫爱富的!”白胡子老头又鄙夷地道。 许德孝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个许家宝做生意的时候倒是雷厉风行的好手段,讲这些却是温温吞吞的,没一句抓住要点的,忍不住道:“许二郎,我问你,你可知道她与伍彪有些不清白?” 许家宝不忍地一眼,又道:“我后来都在县城中,家中一月也回不了两趟,具体怎么样倒也是不清楚。只不过……倒是听说大嫂和伍家走得‘挺’近。”又急急地补充道:“不过,大嫂在连家庄也没什么亲眷,好不容易认了一‘门’亲多走动走动也是正常!” 鸾喜听得气闷,怎么这个许家宝不知道得了庄善若什么好处,竟然处处袒护。 许德孝无法只得挥挥手让许家宝下去,却又替上来一个水蛇腰的‘女’人,分明究是童贞娘。 只见她一进到场院中,先是吊起柳叶眉,狠狠地朝庄善若脚上啐了一口,上下翻飞着嘴皮子竹筒倒豆子似的道:“我这个妯娌可别看出身贫寒些,心气儿可是比一般人要高些。生得又美,又长了张巧嘴,倒不像我这般笨嘴拙舌的,讨得全家上上下下都欢喜。可有一宗,我可是看不过去。我家大郎待她是如珠似宝的好,原先两个人在县城里的时候也好得蜜里调油,可不知道怎么的,一搬回到连家庄,我这妯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素日的恩爱全都抛到了脑后,吵着闹着要和离——说起来好笑,还杜撰出公爹给她写的和离文书来,可又偏偏只听她嘴上说,半片纸也没见着。婆母念着家和万事兴,也不‘欲’与她计较。她倒是得了意了,家里诸事不做,一不乐意便撂摊子跑到城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下的好姐妹那里去。可怜我婆母吃斋念佛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得盼着大郎万一能中了举人,中兴家业,说不准我这妯娌能回心转意,到时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嗐,谁知道竟然……” 童贞娘说了这一大堆,不外乎指责庄善若嫌贫爱富,不事公婆。 许德孝听得频频点头,用手一指旁边的伍彪:“二郎媳‘妇’,这人你可认得?” 童贞娘便拿丹凤眼上下横了伍彪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然认得!” “他们两个可是有些不清白?” 庄善着童贞娘得意非凡的模样,等着更多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