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应知道我只是为了堵住她的嘴,而非真有此意,因此只愤愤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转身时还丢下一句话:“哀家赌你不敢。” 这哪里是敢不敢的问题,只是我干吗没事儿给自己添堵呢,涂三小姐若进得宫来,觊觎的可就是我这个皇后的位置,一旦她上位,不但我要丢掉饭碗,太妃也没好日子过。我想,正是因为太妃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住嘴离去了罢。 我在宫中悠悠地转了一圈,又回到甘泉宫,然而才更衣坐下不久,便有司计司来人诉苦,称太妃不顾阻拦,擅自派人前往尚功局冰窖,抬走了五大缸冰。 我急切问道:“太妃派人取冰,可曾提到本宫?” 司计司来人一愣,随即摇头:“回娘娘,太妃不曾提到您。” 我马上放下心来,随便与她扯了几句,既不说太妃错了,也不讲允许太妃随意取冰的话,最后让春桃取来一小锭银子,打发她去了。 司计司来人捧着赏银,出门时还是一脸迷糊状,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份糊涂,因为对于我来说,太妃是上级,管不得,但听之任之,又难免让人当成软柿子捏,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糊涂,由着她闹去,以后自有与她同级的领导来收拾她。 我看向一旁的春桃,亦是一脸平静,不免有些奇怪,依这妮子那一点就燃的性子,也能忍下太妃擅自取冰的事?因此我好奇问道:“春桃,太妃到司计司多领了五缸冰的事,你怎么看?” 春桃露出诧异的神色,好像觉得我问的这问题很奇怪一般:“娘娘,国库是皇上的国库,太妃是皇上的亲娘,亲娘用些亲儿子库房里的冰,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奴婢能有甚么看法?” 说的也是,别说只是五缸冰,就是五缸金子,那也是皇上挣来的,横竖花的不是我的钱,我费心思去计较那么些作甚么,只要太妃安安静静地,不与我为难,不把手伸到我这里来,那就随她去罢。 随着太后在慎思堂关的时日愈久,承香宫的人朝司计司跑的次数就越多,开始是强取五缸冰,再演变为每日强取五缸冰,最后成了司计司主动每日给太妃送去五缸冰。 司计司还只是个开头,承香宫的人,逐渐把六局二十四司跑了个遍,只要是太妃看上的东西,一定会要到手;而各局的领导人,为了奉承太妃,更是争先恐后地把贵重的物品朝承香宫里送。说来也是,太后被关在慎思堂,一直没有放出来的意思,谁知道太妃会不会更进一步,成为长乐宫新的主人呢。 短短半个多月过去,承香宫内奇珍异宝无数,竟大有赶超长乐宫的意味,不但如此,太妃还屡屡向六局索取违制物品,比如牡丹形状的像生花,比如绣了凤凰的袍子,而且我听人说,她甚至还向司衣司多要了三支花树。太妃的胆子,也忒大了些,我屡屡想到她今后被整治的凄凉,就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 使用违制的物品,乃是大事,饶是六局再怎么想要奉承太妃,也不得不来甘泉宫禀报,但我却赶在她们来之前,就“抓紧时间”病倒了。春桃和夏荷奉懿旨关上甘泉宫的大门,任谁来也不见。 就算躲在屋里,也没有省心的事,宫外吏部尚书家里,居然传来黄大小姐和黄二小姐一病一伤的消息,而后黄姜氏亲自递牌子入宫,希望我能缓一缓她们姐妹入宫的时间。 因为我还在“病”中,所以没有接见黄姜氏,不过却悄悄地召回一个去黄府教导礼仪的嬷嬷,听她讲了讲黄府的情况。原来事情也挺简单,不过是黄大小姐嫉恨黄二小姐所封的份位比她高,悄悄派人抓伤了黄二小姐的脸;而黄二小姐为了报仇,就偷偷在黄大小姐的汤水里,加了点料。当然,以上这些全来自于嬷嬷的仔细观察和严密的推断,并没有真凭实据。 “娘娘,瞧您做的好事,害得黄家两位小姐还没入宫就闹腾开了,现在的黄府,还不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呢。”夏荷嘴上嗔怪,脸上却笑作了一朵花。 春桃则是直爽人,毫不吝啬地夸我道:“娘娘,干得好。” “哪里,哪里。”我谦虚地笑着,欣然接受了她们这或明或暗的褒扬,并本着宽大为怀的原则,没有斥责黄家对两位准嫔妃的照料不周之责,只责令他们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治好黄大小姐的病,医好黄二小姐的伤。如此一来,黄家两位小姐入宫的日子,就得往后推一推了。 处理完黄氏姐妹的事,再把太妃的折腾抛之脑后,我过了一段极为舒心的日子,准确的说,是一段极为舒心的“养病”的日子。虽说为了避人耳目,不能随意出甘泉宫走动,但因殿后就有小花园,所以日子惬意得很。 在这几日里,我连皇上都没见,找的借口是,怕把病气过给皇上。皇上九五之尊,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因此好几次走到甘泉宫门前,又在迟公公的苦劝下离去了。 然而迟公公收本宫的“金丝草”再多,也总有疏忽的时候,这日我正躲在小花园钓鱼作乐,眼看着一尾锦鲤就要上钩,却被自后面抛来的一粒小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惊走了正在咬钩的鱼。 是哪个胆敢坏了本宫的好事?我忿忿转身,就要骂人,却见皇上背着手立在我身后,正眯着眼,抿着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一面行礼,一面挖空心思扯理由:“臣妾见过皇上。臣妾,臣妾,太医说臣妾的病,须得静心养气方才好得快,臣妾想,再没有比钓鱼更能让人沉下心来的事了。” “哦?”皇上的语调上扬,但却听不出是对我的“钓鱼疗法”感兴趣,还是不相信而生了气。 我有一种类似上班玩游戏被抓现行的感觉,垂首立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皇上取过我手中的小鱼竿,重新装饵,抛向池中,问道:“朕本不想来打扰梓童‘养病’,只是尚寝局已好几日无牌可呈,而梓童又‘病’着,以至于朕到了后/宫,竟不知朝何处去,所以特来问问梓童,今晚朕可以宿在哪里?” 我哑口无言。 瞧我这记性,怎么把后/宫空虚这茬给忘了,真是失职。而今的嫔妃死的死,关的关,马才人有孕,牛才人坐小月子,黄氏姐妹又自相残杀耽误了入宫,尚寝局还真是没有牌子可以呈上。 看来这几天皇上都是独寝蓬莱殿,也亏得他忍了这几日。这会儿他既然已经找来了,那我该如何回他?是推说病未痊愈,找个宫女塞去蓬莱殿以供皇上清火;还是装作服下仙药一剂神速康复,亲自上阵服侍皇上良宵一度? 我在宽大的袖子里扭着手指,纠结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不去祸害无辜的宫女,改由自己英勇献身。虽说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有无数的宫婢前赴后继地想要登上蓬莱殿里的龙床,但她们涉世未深,又哪里晓得与皇后共职的凶险,我想,我身为后/宫之主,有必要默默地、不计回报地阻止她们不恰当的行为,以期她们能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虽然她们不一定会感激我,但俗话说的好,施恩不图报,不是么? 我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告诉自己工作第一,领导至上,然后抬起头,朝着皇上的侧脸甜甜一笑:“臣妾见了皇上,这病就好了大半呢……” “哦?”皇上胳膊一抬,提起鱼竿,鱼钩处赫然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锦鲤,正在拼命地甩着尾巴。 我赶紧使劲地拍马屁:“皇上好本事,臣妾方才钓了半天,也没能钓上一条呢。” 皇上取下锦鲤,顺手扔回池子里,再低头看了看旁边搁着的小桶,那里面,的确是空空如也。于是皇上就得意地笑了:“看来梓童钓鱼的功夫,的确是不行,要不要朕教教你?” 我大松一口气,连忙顺杆而上,凑到皇上耳边轻吹一口气,软软糯糯地道:“皇上,不如到床/上去教臣妾,可好?” 皇上满脸含笑,当即丢了鱼竿,搂着我朝寝室而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笑话我:“梓童真是猴急。” 看来我的“病”,就此好了,也不用去寻甚么仙药,于是我决定,要贿赂春桃夏荷等人,不能把我钓鱼技艺高超、只是爱和皇上一样钓一条放一条的习惯说出去。 缠绵的前戏过后,皇上如约教我钓鱼,深深浅浅钓了个够,又换我这个学生复述一遍,直至精疲力竭无力握竿方才罢休。教学过后,照例该饮甜汤,但今日迟公公却不在,因为他每次都力劝皇上不要进甘泉宫,以免过了病气,所以皇上今日是特意甩开了他,独自前来的。 我还记得,皇上是只喝迟公公所煮的甜汤的,可这会儿他却不在,怎办?我忐忑着,紧张着,期盼着,试探着问皇上:“皇上,臣妾派人去找迟公公来,现煮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