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两位黄小姐,各安排一顶帐篷,就设在邵采女旁边罢。”我冲黄姜氏微微一笑,吩咐春桃道。 邵采女的帐篷,离御帐最近,住在她旁边意味着甚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我这真是有心照顾了。 黄姜氏俯身谢恩,黄二小姐的唇角,浮上一丝笑容,也跟着弯下腰去,但黄大小姐却面现犹豫之色,她望望黄姜氏,又望望我,踌躇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淑兰谢娘娘安排,但淑兰想住在母亲旁边,便于侍奉。” 孝道为先不假,但就缺了这两天?我不信。难道她不愿入宫?但若是不愿意,来这一趟作甚?我疑惑着,望向黄大小姐,却恰巧瞧见她看向黄二小姐的眼神中,藏了几许鄙视。因这几许鄙视,我恍然大悟,她想入宫不假,不然也不会单独要一顶帐篷,她只是因着仕宦人家嫡出小姐的身份,比黄二小姐多上一些傲气和矜持,不愿住得离皇上太近而已。 真是的,若不愿落人口实,就干脆不要来嘛,作甚么来了又要假惺惺地装样子。比起她这样子,我倒更喜欢言行一致的黄二小姐了。 不过黄大小姐找出的借口冠冕堂皇,我怎好反驳,于是遂了她的意,将她的帐篷安排在黄姜氏的旁边。其实她住到哪里,我真是无所谓,只是恼了黄姜氏,趁着我不注意,瞪了黄大小姐好几眼——这都是观察入微的夏荷事后告诉我的。 帐篷安排好后,我便让她们下去休息,待吃过午饭后,自由活动,到帐篷附近散散步,赏赏景,养足了精神,好第二日清晨去狩猎。 所谓自由活动,有很多种理解,我想,不论是邵采女,还是黄家两位小姐,都不会只看字面意思,而是要努力挖掘它深层次的含义了。 刚吃罢午饭,黄姜氏就来了,坐着陪我说话,东扯西拉。这是为了绊住我的脚罢,只不知外头施展才能的,是黄大小姐,还是黄二小姐? 正聊着,帐篷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黄姜氏高举茶盏,偷眼瞧我,脸上明显有几分紧张之色。她大概也没想到琴声能传到我帐篷里来罢,谁让木兰围场的草地太小,帐篷间挨得太近,一丁点响动就瞒不了人去。 其实她实在是多虑了,既是我主动要选妃,自然会为她们创造便利的条件,又岂会出手制造障碍,但此刻瞧见她的紧张神色,却顿生狭促之心,遂冲夏荷眨眨眼,故意赞道:“本宫许久不曾听见这般美妙的琴声了,只不知是何人弹奏。” 夏荷心领会神,立刻回道:“左右无事,娘娘不如移驾帐外去瞧一瞧?” 黄姜氏脸上的紧张之色更盛,让我有些不落忍,忙道:“只有听琴的,哪有瞧琴的,咱们远远地站着听听也就罢了。” 我这话讲得明明白白,只是看看,绝不插手,黄姜氏一脸的紧张,就转为了一脸微笑,起身道:“那臣妾陪娘娘去听琴。” 我轻一点头,扶着夏荷的胳膊,率先走出帐篷,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木兰围场的草地确是太小,我还没走几步,便瞧见前方不远处架有一张古琴,琴前坐着一名妙龄少女,细腻白皙的脸蛋,浅浅淡淡的柳月眉,一双芊芊素手,不断在琴弦上拨动,姿势优雅得无懈可击——弹琴之人,正是黄家的庶女,黄二小姐。 我侧头,含笑望向黄姜氏,却发现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黄二小姐的身上,而且脸色沉郁,很不好看。我眺望远方,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已能望见轮廓,难道这一出奏琴引君来的戏码,不是黄姜氏安排的?不然她的表情,为何这般地奇怪?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夏荷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朝黄二小姐身旁看。我重新将目光投向古琴处,仔细看了一圈,终于发现了端倪——琴前坐的是黄二小姐无疑,但她身旁,却立有一名黄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随驾的人员,即便是小小的丫鬟,也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因此我记得。 这是甚么情况?我看看远处的黄二小姐,再看看近处的黄姜氏,一下子就来了兴趣。看样子,这张古琴,原本是给黄大小姐设下的,但而今坐在这里弹奏的,却变作了黄二小姐,只不知是黄二小姐使了手段,引开了黄大小姐;还是黄大小姐自己矜持,不愿主动勾引皇上,避了开去,主动将机会让给了黄二小姐。 我看看琴旁侍立的丫鬟,应该是第二种的可能性居多罢,不然那丫鬟早就去给黄大小姐通风报信了,又怎会还立在这里。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越行越近,渐渐地,能看出正是皇上无疑。皇上前行的方向,正是黄二小姐弹琴之处,看样子,她就要成功了呢,我的大脑,开始运转,该封黄二小姐甚么份位为好呢,太低,对不起“礼聘”二字;太高,她又是在木兰围场被临幸的,不太合规矩…… 咦,难道我是故意纵容她勾引皇上,好在她的后/宫生涯中抹上不太光彩的一笔,让她一辈子有污点受人诟病?啊,我这样的上级,真是太坏了。 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胳膊却猛地被夏荷碰了一下。有状况?我迅速抬头,一身桃红衣裙的邵采女撞入眼帘。她衣裙的颜色那般鲜艳,衬着满地的青草,恰似一朵怒放的鲜花,又似一只翩翩的彩蝶。 黄姜氏显然也发现了“横空出世”的邵采女,脸上神色又是一变;而远处传来的琴声,也顿了一顿,再响起时,就不似先前那般流畅了。 皇上朝古琴处望了望,瞧那样子,是想继续朝前走,但邵采女十分放得开,不但攀住他的胳膊,而且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一副你想朝前走,就得带着我的架势。 皇上低头对邵采女说了些甚么,邵采女摇摇头,将身子贴得更紧了;再接着就换成皇上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样子;最后,邵采女大获全胜,黏着皇上朝她的帐篷去了。 事情出乎意料,黄姜氏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此刻她心里,是懊恼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 皇上和邵采女的身影,远远消失在帐篷之间,然而黄二小姐的琴声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大声了些,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位黄二小姐,是很有几分心思的,她这是想让自己的琴声,伴于皇上床帷,扰于邵采女心间呀。 黄姜氏有些站不住了,大概是想赶紧去找黄大小姐问个清楚,对此我很理解,便善解人意地谎称乏了,让她回去了。 我刚刚回到帐篷,就听见外头的琴声戛然而止,但过了没多久,就又响了起来。 我冲夏荷一笑:“看来黄夫人训女了。” 夏荷亦是一笑:“黄二小姐略胜一筹。” 春桃方才留在帐内,不明白我们在说甚么,遂走到帐篷门口,探头朝外看了看,道:“娘娘,黄大小姐朝黄夫人的帐篷去了。” “这就对了。”我与夏荷相视一笑,“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与我们不相干。” 黄姜氏如何训女,因为隔着厚厚的帐篷,我不得而知,不过皇上和邵采女做了甚么,我倒是很清楚,傍晚时尚寝局来人向我禀报,称皇上临幸了邵采女,并吩咐留档。所谓留档,就是要在彤史上记上一笔,看来邵采女复宠,就是从今天起了。 虽说邵采女重新抓住了皇上的心,但此次出行,到底是我的福利,因此掌灯时分,皇上仍旧到了我的帐篷,称要留宿。 想到他刚刚才临幸过邵采女,即便内心淡漠如我,也提不起兴趣来,因此谎称身子不适,请他回邵采女那里去。 但皇上却不肯挪步,俯身望向于我,勾起唇角问道:“怎么,梓童又想装病?要不要朕为你请太医来开假方子?” 他怎么就知道我是扯谎?我暗自心惊。且不说扯谎乃是欺君大罪,仅“再次”装病一条,就是触犯皇上的逆鳞了。不过装病一事,只要我咬死了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何?因此我镇定自若地回答皇上道:“皇上多心了,臣妾是真的不舒服,两侧的太阳xue,突突地疼。” “哦?”皇上拖长了语调,靠近我的面庞,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嘴唇,酥酥的,麻麻的,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皇上离我是那么的近,自然发现了我的异样,他马上张开胳膊,将我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梓童觉得冷?看来围场的天气,与宫中大不相同。” “臣妾……”我正要讲话,嘴巴却被皇上的低头一吻堵住,紧接着是他的舌头,横冲直撞的,肆无忌惮的,似在惩罚我装病的谎言。 这种时候,我纵有千万条借口,也讲不出口,只能委身于他怀中,任由他意犹未尽地离开我的唇,又由着他将我抱到了床上去。 “梓童,可有甚么新招数教朕?”皇上扯下我腰间的束带,附在我耳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