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夏荷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来回报,称:“娘娘,听蓬莱阁的侍卫讲,皇上今日下朝后,并未去哪里,只是待在蓬莱阁后殿,同万公公待在一起。” “同万公公一起待在蓬莱阁后殿?只有他们两人?”我突然就想起了刚才那会儿没能派上用场的角先生……咳咳,想歪了,想歪了,且不说皇上尚未开那窍儿,这万公公的年纪,也同皇上不登对。 夏荷显然不知我脑中的胡思乱想,仍旧一脸的严肃,回答道:“是,娘娘,据蓬莱阁的侍卫称,皇上同万公公待在偏殿,门窗俱锁,无人得知他们在做甚么。待皇上从偏殿出来,就径直来娘娘这里了。” 从偏殿出来后,就径直来我这里了?看来皇上口中所谓的“琐事”,还真同我有关?到底是甚么琐事呢,这样的神神秘秘,还把门窗都锁着。不过既然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就只有等待了,等皇上自己给我一个解释。 夏荷禀完,退至我身侧站定,这时春桃上前,抱怨道:“娘娘,您今早没用早膳,现在已是午时,总该用些午膳了罢?”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我马上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忙道:“摆膳,就搁在大殿,本宫要赏歌舞。” 春桃诧异看我一眼,道:“娘娘今日心情很不错。” 那是,我大仇得报,玉清池皇上暴怒谜团也即将揭开,心情自然很不错。而这随时能开宴席,随时能赏歌舞,乃是担任皇后一职的特权,我更是要尽力享用,才对得起这日日的辛劳,和时不时地来自上级的刁难。 皇后的话,即是懿旨,春桃将开宴的命令一传达下去,马上便有珍馐佳肴流水一般地端上来,而尚仪局动作更快,酒菜尚未上齐,歌舞单子就摆到我面前了。 我瞅了瞅歌舞单红中带金的封面,没有动手,只朝春桃瞟了一眼,春桃马上拿起来,念给我听:“四方乐、孔雀王、凉州舞……”她念完,问道:“不知娘娘想先点哪一支?” 我一手举美酒,一手托腮,想了想,道:“孔雀王罢——你且请个太医去紫云阁瞧瞧,看邵采女身体如何,若是已调养好,就让她们择日迁宫罢。” “是,娘娘。”春桃应声去传旨。 我举起筷子,立于我身后布菜的冬梅马上将那“玉露团”、“白龙”、“仙人脔”,各样夹了点子,搁到我面前的玛瑙缠丝碟里,又顺着我的眼神,将“金粟平”拣了几个,奉于我面前。几个菜尚未吃完,便有太医到甘泉宫,来禀报紫云阁诊脉的情况。 我将人宣进来一看,却见是吕郭,顿时有些不高兴——如今六宫上下,都知道我与他有隙,春桃怎么还派了他去紫云阁? 春桃许是看出我面色不虞,忙禀道:“娘娘,奴婢本来是请的蒋太医,可邵采女却非要点吕太医去,奴婢这才……” 我明白了,虽然众人都认为邵采女的毒是蒋太医查出来的,也是蒋太医所解的,但邵采女自己却是心知肚明,她的毒最先是吕郭查出来的,再加上她一直疑心菊香,肯定就把那日的一干人等都给疑上了,所以,她而今只信赖吕郭。 既然是邵采女自己点的人,就与我没甚么关系了,我放下心来,冲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会意,退至一旁。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吕郭俯地,行了个大礼。 这是在向我表明一种态度么,我微微笑起来,抬手示意:“平身。” “谢娘娘。”吕郭起身,垂手站好。 我搁下筷子,问道:“吕太医,不知邵采女所染之毒,可曾痊愈?” 吕郭躬身回答道:“回禀娘娘,邵采女所染之毒,已然痊愈,只是拖的时日久了,多少对身子有些损害。” “唉。”我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怪下毒之人太过歹毒,委屈了邵采女了。只不知吕太医所说的‘对身子有些损害’,具体是指哪方面?” 吕郭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却未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自说自话道:“那毒,并不影响邵采女受孕。” 这话儿说的,好像我挺不乐意邵采女怀孩子似的,吕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微微笑道:“那就好,为皇上开枝散叶,乃是后/宫嫔妃最大的责任,既然邵采女身体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微臣奏完了,微臣告退。”吕郭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面色一沉,夏荷马上出言怒斥:“放肆,吕太医不懂得规矩么,竟敢打断皇后娘娘的话?” 吕郭俯身认罪。 我冷声道:“既然吕太医不懂得后/宫的规矩,春桃你就去教教他罢。” 夏荷应了一声,唤来两名内侍,推攘着吕郭,朝偏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夏荷独自回来,到我身旁附耳道:“娘娘,奴婢罚吕太医在偏殿背宫规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宫里又要传遍了。” 很好,我微微颔首,示意春桃继续。 夏荷附到我耳边,声低如蚊蚋道:“娘娘,吕太医只讲了一句话,他称,邵采女的毒,虽不影响受孕,但却……” “甚么?当真?”我听了夏荷这话,很有些诧异,甚至有些震惊,这世间,竟有这样的阴狠下作之毒? 夏荷肯定地一点头,道:“吕太医就是这样说的,不过,娘娘,他是否真心向着娘娘,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会把这消息,传到别的主子那里去。” “传不传的,又有甚么关系呢,反正邵采女都已经这样了。”我怀着无比怜悯的心情,为邵采女叹了口气,道,“只要别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就成,不然他还指不定怎么难过伤心呢,要知道,那日画舫上的宴会,他可是赐了一道石榴给邵采女的。” 夏荷苦笑:“奴婢记得,娘娘当时还赐了一道糖莲给邵采女呢。” “是啊。”我又叹了口气,“本宫也是想着,皇子反正是要由人来生的,与其让太后和太妃的人占了先,还不如便宜皇上亲选的邵采女去,想必皇上也是乐意看到本宫这副态度的。可谁知……真是世事难料,也或许,正是本宫的一道糖莲和皇上的一道石榴,才造成了邵采女如今的悲剧……” 夏荷轻声道:“奴婢倒是以为,娘娘也不必如此忧心,反正邵采女又不是不能生……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费力瞒着些,总能混个三五年。也许三五年后,娘娘自己就能……” “住口!”我厉声打断她的话,教训她道,“你最是个慎言慎行的,皇上不爱听到的事,以后少说;皇上不许做的事,坚决不能做。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我们身上呢,切莫胡来。”训完夏荷,我又幽幽地叹了:“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本宫身上,其实本宫的荣辱兴衰,又何曾不是系在简氏一门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咱们这位皇上,是个心有大主意的难得明君,只可惜,自古明君,总得先抛弃儿女情长,江山社稷,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这,便是职场的无奈罢,皇上如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命运向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算天空满布阴霾,只要自己努力谋划,又怎知不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我,简氏,想要得到的,一定会得到,不稀罕君王所谓的宠爱,不靠任何人的垂怜,只凭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就一定能得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命春桃将迁宫的旨意传了下去。那三名嫔妃大概正等着呢,懿旨下达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她们就搬了个妥妥当当,而第三天头上,便来与我谢恩了。 我领着她们,去给太后请安,顺便汇报了她们迁宫的事情。有人要搬去与怀孕的牛、马二人同住,太后明显地不高兴,但迁宫已成既定事实,她再不高兴也没法子,谁让我才是拥有最高行政大权的CEO呢。 例行完公事,三名嫔妃照例于长乐宫门前同我分别,我独自登上杏黄绣凤的腰舆,回到甘泉宫,懒懒散散地混过了一天。 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天空中,闪闪的繁星一点一点,我躺在四面通透的临风轩中,一手执一盏白梅汤,一手忙着数星星。 突然有阵夹杂着龙涎香气的微风拂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中的碧玉盏便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接着,是一温和的,熟悉的声音:“梓童好兴致。” 呀,上司来了,我赶紧翻身下了玉片躺椅,俯身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皇上扶了我一把,笑道:“梓童何罪之有,朕是想给梓童一个惊喜,所以特意没让人通报。” 我顺势站起身来,朝皇上望去,只见他今日头戴一顶软脚罗幞头,身穿浅银色织游麟暗纹的圆领袍衫,脚踩轻便的皱纹靴,袍下分叉,隐隐约约露出内里的素色浅银纹裤子,这通身的淡雅装束,放在这炎炎夏日,倒是极为合适的。 目光再朝上移,只见他此时的笑容,和煦有如春风,让我突然间有些恍神,那皮鞭,那蜡烛,还有那鹅羽跟鞭梢,好像昨日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只怕这会儿还没全消罢,但他怎地却跟甚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说,我这位上司,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子受虐的倾向,只是一直没被发掘出来? 好想好想问问他,对于昨日的S.M大战,究竟是甚么想法,可惜,当着众多宫婢内侍的面,胆大奔放如我,也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我正垂头胡思乱想,却见皇上挥了挥手,对旁边服侍的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罢,朕同皇后有话要讲。” 哎呀,原来他对昨日的S.M,还是记忆犹新的,这不就要开始发问了。只不知他是要发火,还是要哀求我再来一次。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后者居多罢。嗬嗬嗬,真是看不出,我这上司,还是个货真价实的…… 还没等我寻思完,皇上已然出声:“朕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梓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