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姐妹俩的服饰很不一样,李嫣然的家境显然要好于jiejie李乐香,带大家去的自然是熟识的酒楼,那掌柜一见二姑丈严书亚进来,先是问了好,马上又唤店伙计将他们带去楼上雅间,送上满桌的招牌酒菜。 饭桌上只有自家亲戚,李嫣然终于讲述了她被前夫家休出家门后的生活以及遇到现任丈夫的经过。 现在可以在家人的环绕下心平气和地讲故事,可在当时,必然是没得这么轻描淡写的。李嫣然被夫家扫地出门时只拿走了自己的嫁妆,托了她父亲的福,金牌工匠的女儿出嫁不会太寒酸,所以那时她还有些钱在远离jiejie和夫家生活的地方,赁下一间小屋,然后开始尝试着做些小生意,从挽着篮子在街上贩卖针线开始,直到渐渐攒下一些积蓄赁了一间小店铺开起胭脂店来,而隔壁就是严书亚经营的书局。 那时的严书亚在几个月前成了一名鳏夫,前妻病逝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他舍不得把女儿留在家里交由乳母照看,就天天把女儿们带去书局,但女儿们总是哭着要娘亲,多少有些影响店里的生意,而这个父亲又不是那么会照顾孩子,一次让李嫣然看到勾起了她的母性,顺手指点了一下,之后严书亚就屡屡在店里生意忙的时候把女儿们暂时托付给李嫣然。 李嫣然一开始出于邻居情意才搭把手帮个忙,可时间一长,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大人就互相熟悉了,再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两人办了个简单的婚礼,次年李嫣然为他们老严家生下一个儿子,到如今,这个表哥也已经娶妻生子,正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好继承家业。 “我当时只能说我是个新寡妇,丈夫重病不能生育,丈夫死后被婆家赶出家门,家里父母又都不在了,只好自己讨生活。那时的我哪敢说我是李仲的女儿,虽然街上的确没人知道爹爹的那个案子,可我真是怕,消息不长腿却飞得比风快,万一哪天让谁听到了什么流言岂不给自己找麻烦,我只好把一切都瞒下来,只跟我男人说我爹是个铁匠,别的再不敢多说。” 李嫣然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二姑丈掏出自己的手绢换下妻子哭湿的那块,又把茶碗放到她面前。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几天前街上突然出现官府告示,李仲叛国案翻案成功,官府急寻李仲亲属。我当时就懵了,好半天回不来神,要不是我媳妇叫我,我还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爬起来回房后就哭昏过去,我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 “二姑,我们遭受的苦难都过去了,现在该轮到害我们的那些人得到报应了,我想他们这几天必定是惶恐不安,他们以为熬到老人都不在世了这事就彻底被埋葬在历史中了?他们太天真了。金牌工匠李仲,他已经成为历史的精彩瞬间,就算现在被人遗忘,以后也会重新被人挖出来受人景仰,而那些人才是历史的粪坑里臭不可闻的臭虫。”李文芳拿着一支筷子轻轻地敲打着酒杯,心底涌起报复的快感。 “对,他们都要付出代价,不能轻饶了他们。”大姑李乐香咬牙切齿道。 “他们必然会想到这层,我们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但肯定有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却又害人不浅的证词,不论他们是故意还是无意,现在这案子翻了,就该他们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就算朝廷看在他们年纪大的份上从轻发落,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弄他们一弄。”大姑丈常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个儿子一个安慰母亲一个安慰父亲。 “他们这几天一定天天做噩梦。”李嫣然的眼里也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仿佛眼前就正站着害她们一家的凶手,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踩上两脚。 “对了,大姑二姑,那些人现在肯定坐卧不安,会想方设法地打听消息,他们要是不找上你们便罢,要是找上门来了,你们就说你们也不知道害人的元凶是谁,朝廷还在查,现在只是证实确是冤案而已,别的都别说,让他们也尝尝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滋味。” “行,这事交我们来办,二妹和小小不用出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下落,还不得找上门去,小小在尚书府倒还好,二妹好不容易过几年太平日子,犯不着又跟他们红脸,尤其是你那恶心的前夫,这些年他们几兄弟一直吃他们老父亲的老本,屁本事没有还到处看不起别人。”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那样设计我,逼得我不得不嫁进他们家,看到没好处了又把我一踢了之,我巴不得他们都下地狱才消我心头之恨。” “对了,说件往事,二姑别难过,您给前夫家还留下了一个儿子,大姑能打听一下这个孩子现在什么情况吗?千万别让他们利用这个儿子作为契机又缠上二姑,看得出二姑丈一家都是老实人,惹不起那样的流氓。” “别担心,那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妹呀,就当从来没生过那个孩子吧,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要真领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到你跟前说是你的大儿子,你敢信吗?” 想起自己那个没有缘分的大儿子,李嫣然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知道大姐和侄女说的是对的,现在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不能让过去的噩梦再找上门纠缠不休,她要保护身边的亲生孩子,不能让他受丝毫委屈。 “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这几天我把什么都跟你妹夫摊开来说了,我们也有商量过,要是他们找上门来请求原谅怎么办,我是坚决不会原谅他们的,就算他们领个人来说是我生的儿子,时隔这么多年又要怎么证明的确是我的孩子?可千万别说长得像我,世上相像的陌生人多了去了,也别说什么滴血认亲,人血和猪血都能混。他们要是真这么干,我一定拿大扫帚打出去。” “二姑已有准备就最好了,我的意见是这对外应酬的事就全权交由大姑和大姑丈负责,可以把我拎出来当挡箭牌,反正我在尚书府,又是孙辈,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他们想找我也没那立场,他们只能出入兵部衙门,尚书府他们这辈子都没那资格踏进门来。” “小小说的对,就这么办,就让外人以为爹爹的近亲属就只有我和小小两人了。” “我们不露面的话,过年的时候,大姨一家和表妹要怎么来我们家玩呢?”李嫣然的儿子插了句嘴。 “表哥,这好办,让大姑先来尚书府接我,我们再一起去二姑家,绝不会有人想到我们还要去见什么人。等这案子真正的全部结束了,再把二姑还在世的消息传出去,现在嘛,没必要跟他们正面接触,他们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行,那就这样定了,我们一家暂时不露头,一切由大姐和小小在前面挡着,等事情彻底了结了,咱们请个戏班子敲锣打鼓地唱上三天,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李嫣然与丈夫儿子对视一眼,同意了李文芳的建议。 “好了好了,正事谈完了,来来,吃点东西,菜都凉了。”大姑丈常安招呼道。 “小小不愧是在梁大人身边的,比我家女儿懂事多了,她们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光喜爱漂亮东西去了。”二姑丈严书亚给李文芳夹了块红烧rou,李文芳双手捧碗接下。 “谢谢二姑丈。” “年轻女孩子嘛,谁不喜欢呢,看小小穿戴的,这就是一等丫头的体面吧。”大姑李乐香擒着酒杯笑道。 李文芳一身整整齐齐,穿的是自备的衣裳,上好的绸缎料子外罩一个绒面的褙子,戴的首饰都是从清泉府带回来的碎宝石首饰,衣襟上还挂着一副银三事,那副派头不说都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品大员家里的一等丫头。 “是呀,今天是喜事嘛,不能丢了老李家的面子。让那些人都知道,爷爷不在了,但后代依然过得很好。” “小小说的对,不能让别人低看了我们,就是该打扮,要好好地打扮。”李嫣然点头道。 “小小,你是怎么进的尚书府?要几年才能出来?”大姑丈常安问道。 “三年。当时实在是为生计所迫,梁大人愿意带我走,我就没拒绝,不然我要是还留在滨州府,还不知道会变什么样呢。” “哦,才三年,不长,小小年纪还小,在梁大人身边多学些东西总比跟着我们强,再说了梁大人可以算是小小的救命恩人,冲这个也要好好伺候才是。三年后等你出来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常安的话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同意,李文芳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之前准备好的说辞不用拿出来了。 大表哥拿起酒壶给大家斟满酒,几杯酒下肚后,饭桌上的气氛转向了轻松,聊起家长里短市井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