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县本就在滨州地界,但在内陆,离滨州府三四天的路程,靠着旅馆业做些途经地界的来往客商的生意,滨州府有海盗的事周边县乡村镇都知道,梁俭德作为兵曹手上也有些情报,只是绝大多数都来自于途经小阳县的客商,县里不可能派人去滨州府实地调查,自从海盗越来越猖獗之后,客商数量大减,小阳县境内难得来一批客商,梁俭德手上的情报自然跟不上局势的发展。 滨州府作为滨州一府之地,行政等级境内最高,辖下各县就算有心也不能越权,越过滨州府把海盗的事直接捅给朝廷是政治大忌,律法也不允许这么做,只能由滨州府自行上报,而滨州府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迟迟未报,直到朝廷得悉消息派暗探下来暗查。 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梁俭德和程世安得到了滨州府最新的现况情报,而战船离滨州府的海域也没几天了。 梁俭德看到时机成熟,决定出发去滨州府,他用自己的字“之共”让户曹做了个身份文牒,然后在临走前又写了封信,用手上最后一只信鸥送过去,交待两位将军战船到港后,把钦差印信文书卤薄仪仗和卫队藏起来,不要跟人多透露钦差的事,最好是让滨州府以为带队的两位三品将军是钦差就够了。 梁俭德相信铸下大错的滨州府看到朝廷战船,满脑子想的绝对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而不是追问将军下船怎么不打起钦差仪仗。 梁俭德与程世安先在小阳县的成衣铺买了几身上好衣裳,然后骑快马昼夜赶路,在第三天的午后赶到滨州府地界,在城西郊外提前下马,两人牵着马缰绳徒步进城,一路上看到游民满地乞丐成群。 滨州府最近太难得有外地人来了,梁俭德二人这一出现,游民乞丐跟闻到了血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为了脱身,二人只得重新上马赶到城门口,城门口的士兵喝斥走周围的游民乞丐,验过两人身份文牒官凭路引,放他二人进了城。 进城后两人走的也不那么容易,城里的游民乞丐不比城外的少,大道两边的酒楼餐馆的伙计也跑出来拉客,一群人团团围住梁程二人,让他二人寸步难行,硬是被逼停在了路当中。 梁程二人颇为无奈,梁俭德四下张望一番,随手指了一家外表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客栈,定下了今晚的食宿地。 揽到客人的店家欢喜地把梁俭德和程世安领到自己店里,二人开了房放下行李,又下楼来吃晚饭,偌大的大堂居然只有梁程二人这一桌客人,厨房上菜的速度飞快,店伙计在旁边围了一圈听招呼等伺候。 幸好梁俭德和程世安早就习惯身边围着一大群人的生活,他俩安然自若的吃罢晚饭,然后上街溜达。 沿大道一路行去,沿途看到的情况跟收集的情报完全一致,游民和乞丐见梁程二人的衣着打扮跟城中百姓完全不同,知道是外地人,又尾随围拢上来,游民想找活干,乞丐追着要钱,当中还夹杂着偷儿,丝毫不畏程世安腰上的宝剑,一门心思只求伺机得手,被程世安揪出好几个。 在这样的情况下,梁俭德根本没法好好逛街,只得掉头返回客栈。 客栈掌柜见梁程二人这么快就回来,很热情地打招呼:“老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城里现在没有以前好玩喽。” “是呀,街上好多游民乞丐,真是吓我一跳,以前都没见过。没办法,不敢再逛下去,还是回来安全。”梁俭德随意地找了个桌子坐下,店伙计跟着就送上一壶热茶两个茶杯,给二人斟上。 “老先生以前也来过?” “来过,以前年年夏季我都要带家眷来此避暑,海边凉快呀,海物又多,家里的小孩子可喜欢坏了。不过近几年年纪大了就不怎么出远门了。”梁俭德冲掌柜招招手,“来来,掌柜的,陪我坐坐聊聊天。” 掌柜抱拳行了一礼,出柜台到桌边坐下,店伙计又送上个茶杯,给自己掌柜斟上一杯茶。 “老先生,现在滨州府世道不好,您怎么又来这了呢?” “没办法,要是手下人省心,我也用不着跑这一趟,在家里养花种草含饴弄孙不是更好么。”梁俭德呵呵笑着。 “这么说,老先生是来做生意的?” “是啊,海盗的事我也有些耳闻,知道自从海盗来了之后,滨州府的海货就大量减少,直接影响了我在京城的生意,手下人又办事不利,派了几拨人带着大量的银子都买不来足够的海货,没办法,我只好亲自跑一趟。”梁俭德有意识地把自己是个海货商人的消息放给了客栈掌柜。 “可不是嘛,连我们本地人都吃不起海鲜了,就连滩涂上随手可捡的贝壳现在都金贵了。唉,生意难做呀。” “呵呵,我也知道,所以我就来了,越是这种时候,京城里的海鲜宴越显身份,富人们宴请的时候要是来一桌海鲜,而且全是滨州海鲜,嗬,那可不得了,大大的长脸呐。请帖上只要写上滨州海鲜宴,谁不来呀。”梁俭德开始侃大山。 客栈掌柜的听得直瞪眼,“真的呀?早听说京城富人斗富喜欢用海鲜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呀。” “是呀,京城富人斗富的法子本就千奇百怪,海鲜宴这东西,除了比海鲜的金贵,还比厨师的手艺啦、盛菜的器皿啦、吃饭的地方啦、桌椅的材质啦、甚至连摆在旁边的花花草草都能比。” “哎呀,真不愧是京城富人,花样就是多,我们这可没人玩这个。” 梁俭德呵呵直笑,“那是呀,本地最不缺的就是海鲜,本地富人斗什么都不会斗海鲜宴呐。” 掌柜地连连点头,“说的是,说的是。那老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刚刚在街上走的时候倒是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这趟可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办完的差事,所以想在城里赁个院子,不知道掌柜的可有门路?” “城里现在空院子有得是,就是不知道老先生打算赁多长时间?我明天也好帮您打听打听。” “呃,现在赁屋子的规矩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早改了,随便客人想赁几日赁几日,先付清房租钱就行,这不明摆着跟我们客栈抢生意么。”掌柜的提起这事就摇头。 “呵呵呵呵呵,生意难做呀,掌柜的要是帮我找到个好院子,我一定酬谢。” “哎呀,老先生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掌柜的乐滋滋地应承下来,“不知老先生对屋子有什么要求没有?” “我的要求很简单,交通方便闹中取静的三进小院就行,我这趟要是顺利,少不得那些空房间都要用来存放货物。” “那是那是,我明白了,我会帮您打听的。” “有劳有劳。” 梁俭德与程世安在客栈一住就是三天,掌柜的找来不少待租的空屋,雇了马车带着梁程二人一家家地走,最后梁俭德终于挑中一处满意的宅子,屋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房东本来就是专门赁给外地客商的,因此各种家具用品都是齐全的,直接带着行李入住即可,于是梁俭德一口气跟房东付清了一个月的房租,当天傍晚就从客栈搬去新家了。 小院占地好几亩,三进的院落并一个大后院,院落都很久没有收拾,各种野花野草众生,尤其是后院,院墙下面还有两棵大树,枝叉都伸到墙外头去了,树下都是被风吹落的各种枯枝,另外东北角上还有一个后门。 房东照梁俭德的吩咐,事先派人打扫了第三进院落的正屋以及厨房,将灰尘蛛网全部清扫刷洗过了,恢复了光亮整洁,厨房锅碗瓢盆各种家伙什都用开水烫过,卧房的被褥等物也都重新晒过收在橱柜里。 程世安给自己这二人分别铺好床,又去后院随便捡了些上年吹落的枯枝,到厨房烧了洗脸水,伺候着梁俭德梳洗休息,然后他才梳洗完毕,闩好门窗,就到正屋另一处的卧房也睡下了。 睡到半夜,本该酣睡的程世安突然从梦中惊醒,迅速的翻身起床下地,脚步一滑就到了门边,房门刚拉开条小缝,他的人影一闪就从门边消失了。 程世安身影闪了几闪,就来到了去后院的小门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目力惊人的程世安清晰地看到门缝间露出一把匕首的刀刃,正在一点点地撬着闩门的门闩。 程世安用一根手指轻轻勾起门闩,让外面的小贼误以为自己撬开了木门,然后程世安躲到了门板后头,等着小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还没等这倒霉蛋看清楚院里景物,后颈部突然一酸,人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顺势软倒了地上。 程世安右手掐人后颈,左手捂人嘴,就这么将人拽去了后院审问。 那小贼无力地靠在院墙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腰间的匕首被程世安拿走,将刀刃掰成两截扔到一边。 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人,小贼差点吓得屎尿失禁,哆嗦着一个劲地求饶。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有眼无珠,饶我这次,再不敢了……” 程世安根本就不搭理他,自己在院墙下走了几个来回,最终让他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找到了新鲜的被蹭刮的痕迹,证明这个小贼是翻到墙头上后再从树上下来的。 程世安自然不会想要饶了这个不长眼的小贼,他也不想留着这家伙惊扰到自家大人,于是他回到小贼身前,勾勾手示意对方站起来。 那小贼软手软脚地扶着墙好不容易爬起来,程世安再冲他勾勾手指,带他来到后门处,打开门来要对方出去。 见屋主真饶了自己,小贼喜不自胜,拼了命地就往外窜。 小贼双脚刚落在了街面的地上,心里正欢呼着刚捡了条命,完全没有防备到他身后的程世安迅疾地在他的背心处轻轻地拂了一掌,然后重新闩上后门径自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小贼一口气又跑出十几米去,突然感到自己双肩一阵钻心的巨痛,双臂顿时软了下去,身体马上失去平衡踉跄地倒在地上。 半夜三更四下无人的街上,凭空响起一声惨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