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生前纳了四五房的姨太太,薛母面上贤惠,不过薛家没有一个庶出的孩子,这手段可见一斑。薛父刚刚过逝那会儿,因为宝钗的病,闹得天翻地覆,薛母也没腾出手来对付她们,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自然要好好料理料理。其他的几个姨娘都是担惊受怕、忍气吞声的,只有那位李氏仗着有那么一点身份,敢公然叫板,她却不知道薛王氏发起狠来,后果并不是她能承担的。 没过多久,薛家的几位姨奶奶都给打发回娘家了,而安静打听着慈云庵里的那位,就只是熬日子而已。在薛母的关照下,安静并不能为她做什么,那么年轻的面孔,那么精致的眉眼,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这是安静第一次真正的领略到这场繁华旧梦的背后,到底藏着怎么样的残忍和冷酷。 “姑娘,这绣花可是不能走神儿的,不然呐,很容易就扎到手指的。” 是了,我们的安静现在正在学女红呢!她拿针的感觉,用手比脚笨就足以形容了,不仅仅是教她的嬷嬷,就连一向溺爱孩子的薛母看了都直皱眉。 “你早两年就跟着你哥哥一起读书,这手啊就只会写字了,真是耽误了学女红的功夫。” 安静尴尬的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片叶子都没绣出来,十个手指却已经挨个问候过了。 “你这孩子就奇怪了,那么一丁点儿大的时候端坐在高凳子上写字,又耐心又沉稳,怎么绣个花儿,就费这么大的事儿?” “太太也不用太着急,哪个孩子刚学女红的时候不得挨上那么几针。咱们姑娘可是不错了,扎了这么多针,不哭不闹,还是安安稳稳一针一针的绣着呢!” 赵嬷嬷这个话,安静真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损她,她看了看自己被戳的发红的十指,啼笑皆非。 “宝丫头也许真是托生错了,看她读书的那个劲儿,就应该是个男孩子。” 屋里头陪着的嬷嬷自然都清楚,薛氏夫妇都无比希望宝钗是个男孩,一群人陪着笑,只有安静能够感觉出薛母言语中的无奈。 “哥哥最近读书用心的很,也很少往外头跑了。前儿还带着几个管事到各处铺子里巡视了一遭,之后,哪儿都没去玩,直接就回家来了。” “就你会给他说好话,我们且看他能忍上几天吧!” 安静笑笑不再说话,她知道薛母是极盼着薛蟠能够成材的,然而这愿望能不能实现就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了。前些日子,她就撺掇着薛母把薛蟠身边的小厮换了大半,现如今跟着他的都是些个老实木讷的,少了挑唆他淘气的人,又有徐先生时刻拘着,薛蟠确实是比从前老实了不少。但是,大了到底能成什么样,也不好说。 因为贾府的关系,薛父死后,薛蟠顺利的接掌了全部的家业,即使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当然,薛蟠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不过都是老家人帮衬着,一切都照着从前的规矩来。虽然老家人也不是那么可信,但是总比那些虎视眈眈的叔伯大爷要强得多。 薛母不时的指点着宝钗,因她这女红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于是减少了她上文化课的时间,这样倒也遂了安静的心,毕竟是大大降低了被徐先生识破的风险。然而,也有一个坏处,十项全能的宝jiejie,只怕以后是一项也不能了! “女孩儿家的,还是要在这女红针黹上多下功夫,读书识字什么的,不做睁眼瞎子也就是了。” 这话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能不耳熟吗!明明是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贾母说的呀! 也许封建家长都是一样的吧?安静想想,也就释然了。可是,马上就有不是那么容易释然的事情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薛母慢悠悠的说道,“等你把这女红做出个样子来,就让赵嬷嬷带着你,学学怎么管家。” 安静听着有点头大,她倒是知道薛家进京之前都是宝钗帮着管家的,但是她就不知道宝jiejie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她现在上午念书,下午刺绣,晚上偷偷摸摸练字,已经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薛宝钗读了那么多的书,又会吟诗作赋的,还能做的一手好针线,又能掌家理事,真不知道是不是生就了三头六臂。 “呀!” 绣花儿果然是不能分心的,稍不留神,这手指头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豆大的血珠马上滚了下来,薛母心疼的什么似的,只叫今天停了。这对于安静来说实在是天降纶音,在绣下去,她自己疯了不可。 陪着薛母用完了饭,安静回了自己的房里,头一件事儿照旧是防着宝钗的字迹练书法。这些天课堂上她推说拿不稳笔写不好字,徐先生的眼神可是不那么相信。如果不赶紧练好,恐怕是难以遮掩了。 薛蟠不喜读书,更不耐烦写字,这可是便宜了安静,先生指点他的时候,安静偷偷的领悟到了不少技巧,练习的速度大有提升,至少,现在拿出去,可以说不是狗爬的了。 安静这千金小姐的日子过得,真不像大观园里每日吟诗作对那么清闲自在,要学的东西本来就不少,还得补上之前宝姑娘已经学过的,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安静足足的瘦了两圈,把个薛母心疼的,天天人参燕窝的补着。尽管如此,该学的东西一点都没减,望女成凤的心,可见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样的。 跟着徐先生读四书,安静才渐渐地领悟到古人的哲学和智慧,她突然觉得现代的教育简直弱爆了,她根本就是一文盲。其实按照薛母的意思,她只要认得字,看得懂账本也就是了,可是想一想以后要是真的避免不了进了大观园,人家作诗作赋的,她就只能干瞧着,岂不是无趣,所以狠下心来,着实地用了一番功夫,就算是当年高考的时候,没出过这么大的力气。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安静对这个世界一切都很熟悉并且习惯了,若是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然而宫里的一道敕令打破了这种平静。 薛母接到旨意又惊又喜,原本以为已经没了希望的事情,却不料最终还是成功了,她厚厚的封赏了来人,吩咐薛蟠好生招呼着,自己跑去祠堂告慰祖先。 薛家的对宝钗可是给予了厚望的,薛父在世的时候,就花了重金疏通关系,只不过还没等到旨意下来,他就一病归了西。薛母本以为人走茶凉,这事情肯定没指望了,却不想,薛家的金子最后还是发挥了作用。 安静完全傻眼了,没想到还真有待选这么一回事儿,现在薛蟠虽然还是不大成器,但是却不再惹是生非了,她待选的资格怎么才能被取消? 安静急的直上火,全府上下,就只有徐先生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姑娘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安静心想,赶是不用你去那个吃人的地方。 徐先生似乎猜得透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自从东翁去后,大姑娘的心性儿变了许多。” 安静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担心露馅,但是有人说起原来的宝钗,她还是很心虚。 好在徐先生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尽管他最清楚宝钗的变化。他笑笑继续说道,“姑娘当初听说贾府的姑娘进了宫,生出多少艳羡,东翁也是那个时候决定帮姑娘谋这个前程,没想到不过月余东翁就先去了,我都以为这事儿不成了,却不想峰回路转,宫里的旨意来了,大姑娘反倒不乐意了。” 安静哪儿有宝钗那么大的志向,她就想做个富贵闲人,不过,她还是很感兴趣薛父是走了谁的门路,这件事儿就连薛母都不知道。 “这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跟宫里的某位内监有关系,这中间涉及的事情可是不少,东翁没让任何人知道。不过,我想你能够入选,最主要的原因可是今上偶尔想起了紫薇舍人的后人。” 要是这样,他落选的可能就更低了,安静心里的沮丧可就别提了。 “前儿我还听说今年你们家供奉又多了一等口脂一项,这是专供二品以上妃嫔的东西,虽然用量不是很大,但是利却不小。内府领着这一宗的谢家刚刚犯了事儿,各家争得头破血流,偏你家也没怎么活动,竟落到你们头上,可不是耐人寻味。” 安静这几年对薛家的生意偶尔会提醒几句,虽然说得不多,但是徐先生明白,她知道的比薛蟠多。虽然她现在不愿意进宫了,但是这样的事儿也不是谁能做得了主的,师徒一场,能提一句,他还是得点到。 这可真是要了安静的命了,怎么宫里头还有人惦记上了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