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扇对准心口,萧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三!” 一条鲜活生命眼看就要赴黄泉,电光火石,眨眼瞬间,一道眩目红光横扫天地! “开——!!” 震耳大喝中,一记劈空斩横断恶徒与众僧之间。突如其来,实在太快,等到两方人马回过神,方才被胁为人质的僧侣,都已飞到几位大和尚身后,脚前青石地面劈开一道深达丈余的鸿沟,将恶徒与众僧分割两旁。 “殷施主!!” 玄济眼前一亮,连一贯淡定的净空法师都发出哈哈大笑。救兵来了,兰若公子善莫大焉。 殷沧海飞身站到众僧身前,抬眼一看才愣住了,昆仑派?凌波子?!怎么又是他? 另一边,铁扇公子萧冥更是瞠目:“你……舍身剑?就是你?!” 霎那间,萧冥激动难自制:“好小子!我找你找得好苦,今日总算撞在爷爷手里了!” 殷沧海上下打量,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玄济在耳边说:“他是天山派的,无极洞少主萧冥,江湖人称‘冥王萧铁扇’,两派人合起伙来狼狈为jian,意在抢夺麒麟朝圣。殷施主务必当心,这些家伙的实力今非昔比!” 天山派…… 殷沧海这才恍然,是,想起来了,几年前带玉儿去闸口瀑布散心游玩,回程路上为了抢客房大打出手的家伙不就是他么?怎么他也来抢玉像?! 心思飞转,想着他方才叫嚣不由皱眉,冲口便说舍身剑,他怎会知道舍身剑?殷沧海心中疑惑,眼前却还是先解决危机要紧。 横剑当胸,他冷冷开口:“凭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想夺玉像?先过我这关!” 萧冥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想当年客栈蒙羞,乃是他平生未有的奇耻大辱。心高气傲如他岂能甘心?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变了,什么赴京师,武状元,通通去他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这家伙,一雪前耻!也正因此,他开始崇拜力量,他发自内心想要获得无以伦比的力量,要把所有敢轻视他、羞辱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冥挥动铁扇直扑殷沧海:“小子!纳命来!!” 萧冥身形如鬼魅,杀招凶悍,出手即快且毒。一等开刀见仗,殷沧海才知今非昔比之说从何而来。是啊,这家伙有几斤几两他是见过的,昔日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挡不住,怎么今日竟能厉害到这般地步?武功大进,内力更是深厚绵绝,‘当’的一声铁扇对重剑,火花迸射,萧冥震退几大步,殷沧海居然也被震得手腕发麻。他越看越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无神遇,寻常武人仅凭一板一眼的练功,是绝无可能练到这种地步的! *******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昆仑派也好,天山派也罢,撞在一起都是前仇宿怨一起算。戴着黑眼罩已然变身独眼龙的凌波子也没打算干看着,铁笔一挥,招呼大喝:“小子们,不用客气,一起上啊!送这个碍眼的家伙下地狱!!” 恶徒群起围攻,一时间仿若群魔乱舞。殷沧海越打越吃惊,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几招过后就没法等闲视之了。终于明白大觉武僧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昔日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宵小之辈,再度碰面,竟一个个仿若鬼斧神胎附rou身,曾经几度在他手下吃大亏的凌波子,实力堪比那夜见到的鬼面黑衣人!内力浑厚,出手刁毒,身形变换迅猛如风,当真如厉鬼索命,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殷沧海心头暗恨,纵然不明就里,眼下也没时间想那么多。拿出十成十的威力全心退敌,舍身重剑带出耀眼红光,正气诀出手,以正克邪!移花接木、乾坤挪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置身群魔丛中,殷沧海的身形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围攻恶徒一个个飞出去,砰然倒地,就已是重伤难起! 另一边,玄济大和尚也没闲着,率领尚有战斗力的武僧纷纷加入战团,打一个是一个,总之要减轻他一人战群魔的负担,合力保大觉! ***** 铁扇萧冥心中切齿,可恶!没想到再度碰面,自己居然还不是对手,也因此,他对麒麟玉像更加志在必得。眼看群起混战奈何不了他,萧冥一声大喝:“退后!组阵!六道轮回!颠覆乾坤!” 两派恶徒瞬即合成一股力,六人一组摆开阵形。 学过数术的人都知道,等边六棱是天下最有效率的图形,一如蜂窝构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教会这种小小昆虫用最少的材料建造出最壮观的王国。以等边六棱形组阵,六人组一个,十人就可组两个,十三人组三个,规模越大效率越高! 六道轮回!颠覆乾坤!数十名恶徒声声震耳吼叫,声音越来越整齐,随着吼声,所有人的步调也在顷刻间划一!六人一组摆大阵,将殷沧海和众多武僧分割到一个个‘蜂窝’里。 殷沧海心头暗惊,他虽然没见过这种阵法,但武将出身,深知道一旦被人分割包围,切成一个个小块,化整为零各个击破,通常也就离死不远了。转眼望,六棱阵瞬即铺展,大觉寺数百僧众,甚至就连不会武功的净空法师、伙头沙弥皆被包入其中。殷沧海暗叫不好,立刻发全力试图破阵冲过去。谁知大阵一组,牵一发动全身,包围他的六人整齐划一同时而动。六人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兵刃,齐刷刷抛出索钩,自六方同时袭来。动作之整齐,简直就像变成一个人! 气、意、身、形,通灵合一,威力瞬即陡增数十倍!殷沧海瞠目结舌,他简直不敢相信,凭这样一群心怀鬼胎、各为私利的家伙,怎么可能做到六人划一?!等边六棱阵的威力,核心要义其实也取了一个‘正’字,家传绝学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呢,练‘正’何其难!摆阵者即使经过艰苦卓绝的训练,六个人即便是天生六胞胎,要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站位、出手、力道、时机,样样契合无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等边六棱阵一出,大觉武僧瞬即险象环生,索钩六方齐飞,但听惨呼不断,玄济大和尚拼命护卫净空方丈,身上都已被索钩伤得鲜血淋漓! 殷沧海看得心急,偏偏各被分割一隅力不从心,他只能放声大喝:“站中央!立足正心方可不败!随阵找正心!快!” ***** 西凉城里,红夜一颗心也算掉进了油锅。麒麟朝圣内藏龙珠元神,她感应的是如此清楚,也因此越来越慌,终于等不下去喝令馋猫:“魔气太重了!沧海救不了那么多人,快去帮他!” 乌光一闪,馋猫瞬即无踪,水生听到声音走进来一脸茫然:“姐,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 玉卿侯府,水飘萍带着丫头登门探望。 “这是我按家乡养生之法做的补气汤,也不知能不能见效,公子姑且试试吧。” 兰若琪勉强坐起身,颔首道谢:“多谢姑娘,有劳了。” 水飘萍盛出一碗补汤送到病榻前,美丽的容颜全是担忧:“我真是不明白,以公子神医之能,为何竟对自己的病无可奈何,数一数才几天不见就弄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兰若琪无意作答,看着她,竟似在欣赏一件特别有意思的画作。 “玉儿果然没说错,前世莲花,入室满清香。” 没头没脑一句话,让水飘萍摸不着头脑:“玉儿?她说什么了?” 兰若琪悠然说:“水姑娘,可知你前世便是佛陀脚踏的莲花,故而到了今世,性情也如莲花一般无二。” 水飘萍瞪大眼睛,一时还只当听错了。 “前世莲花?这是从何说起?” 兰若琪却说:“看前世三生,玉儿说的,不会有错。” 水飘萍愣住了,身边小翠也惊讶莫名:“兰若公子,哦,对对,我想起来了,去年票号挤兑的时候,玉儿姑娘就骂一个悍妇前世是吃腐尸烂rou横着走的大螃蟹,你该不是说……她……她她真能看到人的前世吧?” 兰若琪一笑:“是真的,玉儿不会骂人,也不会说谎。” 主仆二人瞠目结舌,水飘萍半天没回过神,隐隐约约,她早已觉出这玉儿绝非凡人,她说自己前世是莲花,还是……佛陀脚下的莲花?!这是真的吗? 兰若琪悠然笑解:“你看,很多人死后,入殓穿寿衣,鞋底不是都要绣莲花。” 水飘萍点点头:“是啊,这便是取‘脚踏莲花升仙界’之意。” 兰如琪说:“这就是你呀,可知做一朵佛陀脚下的莲花,映照今世性情,便做何解?” 他笑看水乡佳人:“助人升仙境,莲花本性,即是乘人之美。” 水飘萍心头猛然一跳,忽然想到自己那份不可言说的心事,乘人之美……难道……该不会玉儿早知道了吧?想到这里顷刻面红耳赤。 丫头小翠被勾起好奇心:“公子,那玉儿姑娘有没有说过我呀?我前世是什么?” 兰若琪一笑:“蜻蜓。你前世便是一只停留莲花蕊瓣不愿走的翠蜻蜓。” “真的?翠蜻蜓,呵呵,好有意思。姑娘,这么说我是注定一辈子跟你喽。” 水飘萍脸上阵阵似火烧,实在忍不住问起来:“不知公子可否实言相告,玉儿……她到底是什么人?” 小翠也立刻点头:“对呀,我也觉得玉儿姑娘肯定不一般。听醉仙楼的伙计说,前阵子还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四处打听呢……” 兰若琪一愣:“画像?什么画像?” 小翠用力想一想:“不知道,反正听伙计说……那幅画可漂亮了,还披戴霞帔穿嫁衣,好像是出嫁时的样子……” 兰若琪一惊,脸上的笑容顷刻不见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着急起来:“是哪个伙计说的,快把他找来,快啊!” 主仆二人都不知道他为何慌张,小翠连忙去找醉仙楼的伙计,等把人找来,兰若琪开口便问:“是你说的,有人拿着玉儿的画像向你打听?” 伙计点点头:“是啊,那幅画别提多漂亮了,一眼就能认出是殷家娘子……” 兰若琪越听越慌,立刻命骢儿取来仔细收藏的画轴:“你看看,是不是这幅……” 打开少女嫁衣像,伙计脱口便说:“可不就是这幅嘛,兰若公子,怎么你也有一张……” 兰若琪一颗心掉进冰窟窿,顷刻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墨岚画馆,无缘无故一家人为何突遭灭门,是这幅画…… “什么时候的事?” 伙计想了想:“哎呦,这可有一阵子了,大概……怎么也有半个多月了。” 兰若琪如遭五雷轰顶,匐倒病榻,‘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兰若公子!!” 水飘萍等人大惊失色,他挣扎起身放声大喝:“快……备车……快去找玉儿……” ******* 宁仁街·石头巷,东首第七户…… 清晨时分,殷沧海前脚从北门出城,一队骠骑后脚就从东门入城。当看到宁仁街的牌楼,为首一人立刻收疆勒马,整个人都因太过激动的情绪在微微发抖,极目向街内眺望。石头巷……东首第七户……他的红儿就在那里吗? 下意识便要带马往巷内走,却被身旁铁卫低声提醒:“陛下,直入民宅只怕多有不便,当心打草惊蛇。” 是的,他此行秘密赴西凉,在把少女平安带回去之前,最怕就是让邢桀那伙叛逆听到风声。因而只能咬牙忍住,继续向太守衙门疾行而去。 ******** 太守苏普郁,接获京师密诏吓得七魂飞了六窍,天子赴西凉?皇帝老子来啦!他这辈子还从没想过能和接驾这种事沾上关系,这这这……出了什么事?半夜接旨,一大早皇帝就来了,就算是地方官接驾也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吧? 太守苏普郁匆忙盛装出迎,三拜九叩匍匐在地,哆哆嗦嗦连话都不会说了:“臣……臣臣凉州太守……” 燕昭帝李隐哪有心情听他废话,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太守苏普郁差点吓瘫了。什么?龙女在西凉!殷家娘子……玉儿就是龙女!不是吧,这些年各地官员奉旨找龙女,可从没听说那玉儿脖子上有红珠呀,而且……她都不是从关内来…… 李隐无心再废话,冷声下旨:“朕不管你编造什么借口,立刻把人接来,记住,不可兴师动众,不准走漏风声,更不准用强无礼!” 是是是,太守苏普郁一迭声应着,擦一把冷汗赶紧照办。 ******** 心乱如麻,说不清怎会这样不安,红夜刚刚派走馋猫不多时,太守衙门的大管家就急匆匆登了门:“殷家娘子,哎哟,玉儿姑娘,求你救命呀。” 红夜吓了一跳,一家人迎出来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是……” 红夜可从没去太守衙门走动过,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管家连忙掏出腰牌,满脸堆笑解释说:“姑娘不认识我,但总能认识这个吧?小老儿是苏太守苏大人的内宅管家,叫福泉。今天实在有急事找姑娘帮忙。是这么回事,苏大人的母亲苏老夫人呐,虔诚信奉衣冠道,昨天夜里也不知怎么就做了个梦,说是衣冠大仙托梦了。说老夫人五官不正,相貌缺福,只怕难是长寿之人,若想解这个坎呀,必须找这城里最漂亮的姑娘,来代替老夫人上一炷香。” 红夜听得荒唐:“这是哪门子大仙?还有这样以貌取人的?没听说过。” 管家捶胸顿足:“谁说不是呢,苏大人一再规劝,这种没影的事哪能当真?可谁知道……哎呦,可不得了,老夫人信这衣冠大仙是信到骨子里去了,认准托梦较了真,苏大人不答应,一早上是又哭又闹不可收拾,直骂苏大人不孝,是存心要让老娘折寿,头发也扯了,衣服也撕了,寻死觅活谁劝也不管用。苏大人被缠得没办法,这才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姑娘。玉儿姑娘,您就行行好,帮个忙,去内宅替老夫人上一炷香。怎么说天大地大孝道最大,老娘亲认死理发了话,你说苏大人敢不照办?玉儿姑娘,拜托拜托,就劳烦您行个方便,您看,特意抬了苏大人的官轿来接您呐,走一趟帮忙救个急吧。” 老管家说的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把红夜难住了。 水生在旁说:“管家大伯,你别难为俺姐,俺哥有急事去大觉寺了,临走特意叮嘱,他回来之前都不让俺姐出门呢。” 红夜也说:“是啊,要去是不是也稍等等?等沧海回来……” 老管家立刻哭起来:“哎哟,玉儿姑娘,真不是我强人所难,要是能等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您可没看到老夫人闹得有多凶,抹脖子上吊撞墙什么都干出来啦。玉儿姑娘,求您行行好,殷镖头和我家大人是什么交情您还不清楚?殷镖头不让出门,想必也是担心现在市面太乱,姑娘家容易出岔子。可是您看看,太守大人的官轿坐着,有官兵开路当保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殷镖头知道了怪罪,苏大人说了,事后他愿亲自登门赔礼。玉儿姑娘,求求您,不能再耽搁了,再拖延一会儿弄不好真要出人命……” 老管家是充分开动三寸不烂舌,弄得红夜婉拒不得,推脱不掉,纵然心中萦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终究还是上了官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