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多日终到源头,殷沧海卸掉车驾,寄存于走镖时相熟的客栈,带着娇妻骑马沿河上易水。壮阔易水,足有百丈宽的河面,还离得很远,已能听到涛涛水声翻动波涛。 “沧海,这就是易水河吗?好清澈,比曾经见过的还要清澈百倍呢。” 他听得笑:“这里是上游啊,当然更清。” 一路逆流而上,穿山林过石滩,再走两日沿河已不见人烟。殷沧海指指河面上零星可见正在掉头靠岸的渡船:“看,这里就是闸口下游的老虎滩,渡船到了就再也无法应对湍急水流,任凭经验丰富的船家都不敢继续往上走了。” 果然,经过老虎滩,广阔河面就再也不见一条行船,河水愈渐湍急,‘轰隆’水声越来越响。策马顺山往高处走,不知不觉走上临岸山崖。空气中弥散水雾,润泽到脸上格外舒服,再等转过一道山角,眼前豁然开朗! 闸口!三千里易水第一险滩! 扑面而来的壮观美景让红夜发出忘情惊呼,太美了!真的是壮阔雄浑美不胜收,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易水河上闸口险滩,竟是一处因地形错落而成的瀑布群,纵宽数百丈,高低不一,如阶梯般一道连一道,震耳轰鸣中,激荡水雾弥漫天地,翻滚咆哮,真就如洪水开闸一般。 太美了,红夜沉醉于绝世美景,几乎忘了呼吸。 身边夫君在笑问:“喜欢么?” 这还用说?红夜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忽然说:“沧海,我们下水去吧?就亲眼看看有没有盘龙斗。” 殷沧海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水?我们? “玉儿,我……水性不好的。” 红夜笑嘻嘻:“有我呢,不怕,一起来吧。” 说着立刻解发脱衣,他再度吓一跳,指指百丈山崖下,如翻滚龙潭一般的激荡瀑布群,试探着问:“玉儿,你该不是……要从这里下去吧?” “是啊,有什么关系?” 他差点昏倒,有什么关系?这是戏水还是跳崖?看看脚下激荡湍流,从这里下去,就算不摔死也要直接被打到水底别想再出来了。 红夜却说:“信我就是,怎样?就不想亲眼看看水底下到底有没有两条龙在打架?” 殷沧海有些动心了,想起她曾经就想跳进龙泉瀑布,或许……真的可以?挠挠头,还是不免迟疑,就算真有跳崖的勇气,但是……要在光天化日下脱个精光,这个……一时半刻还真是有点…… 红夜一再蛊惑:“哎呀,这里又没有人怕什么?衣袍浸水好不舒服的,会变得很重,带着人往下沉,水性不好更要被它拖后腿,脱嘛脱嘛,又不是没见过。” “坏丫头!我全都是被你带坏的!” 架不住脸红,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确定方圆左近的确无人声,才终于鼓足全部勇气,在光天化日下宽衣解带。脱到赤条条再无羁绊,红夜拉着他走向悬崖,笑说一声:“走啦!” 纵身一跃,浪里白条入险流。急速下落中,看着声势骇人的瀑布飞扑夺面,殷沧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老天!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干过最疯狂的事!行将入水时极尽所能吸足一口气,‘扑通’一声,后面再怎样,就只剩听天由命。 山崖落势直冲水底,他立刻感觉到四面八方急劲的水流席卷,还有因瀑布砸落极重的水压。别再说什么内功修为,十八般武艺,到了水里一切作废。对于水性本就不好的人,换了谁都难免慌乱,一时间,殷沧海只觉脑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老天!这滋味…… “沧海,睁开眼睛,没关系的。” 他吓了一跳,到了水里还能说话?试探睁开眼,就见红夜在面前笑着,让他抱上自己腰肢,引领着慢慢稳定身形,站到河底岩石上。 “看,水流冲不走的,就像平时走路一样就好。” 真的,抱住玉儿腰肢,感觉就像吃了定身丸,任凭水流湍急竟不会被卷走。他因此由衷感叹,唉,龙就是龙啊,到了水里凡人比不了。点头示意,闭紧一口气,他就着引领欣赏起水下风光。抬头张望,恐怕水深少说也有数十丈,水面透射阳光,依旧能听到瀑布砸落的轰隆巨响。一路游走,水草丛中各色鱼群五颜六色,阳光映射鱼鳞反射光芒。 成群的小鱼,还有独来独往的大鱼,殷沧海长到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足能顶上一个人的大金鲤。穿越鱼群,红夜飘散的秀发仿佛拥有格外神奇的诱惑力量,数不清的鱼儿触碰发稍就立刻贪恋着不肯走了。 嘿,一群傻鱼,等下被吃进肚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在心里笑着,果然就见红夜随手抓鱼,必是拣最漂亮的一抓一个准,手指抠抠弄弄极其熟练的刮净鱼鳞,撕开鱼皮,只吃脊背上最白嫩的几块rou,吃到露刺便随手丢开,不开内脏不见血,丢开残骸立刻有其它大鱼一口吞净。又抓到一条,红夜笑嘻嘻问他要不要尝一尝。老天,他哪有本事开口?仗着内功深厚,殷沧海这口气实在已经憋得足够久,然而红夜入水尽兴玩得欢,早忘了这个茬,流连水底,直到他再也熬不住,用力摇晃向上指,出水啊!不行了! 红夜这才恍然,连忙唇舌相接给他过气。咕噜噜吐出一串气泡,殷沧海缓过劲来,也因此愈发惊奇,不是吧,莫非她都不需要换气? “龙珠合体后就不用了,从前在昆仑山的时候都在水里睡觉呢。”红夜笑嘻嘻说着。 水里说、水里笑,水里解馋、水里睡觉,到了水里才真真是到了龙儿天下。殷沧海心中叹服,随后便也不再一味紧闭口鼻,敢于肆无忌惮的吐气泡了。 水底游乐,惬意开心。红夜随手指向河底岩石间黑乎乎的孔xue裂缝,看,这些都是连通到地底深处的裂口,因此形成一处处暗流漩涡,才让河水湍急难测。靠近裂缝,稍稍松手,他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吸力带着身体就要往裂缝里钻。被水流席卷难自控,他有点慌,呼吸错乱,咕噜噜吐出一连串气泡。 红夜咯咯笑,连忙抱住他口唇相接,嘴里过气,鼻子里吐气,数不清的泡泡就在眼前弥散开来。躲开暗流,稳住了身体,却似乎沉浸于唇舌纠缠不愿放开。嗯……在水下的感觉,实在很不一样呢。 怀抱‘美人鱼’,他手下变得不安分起来,抚摸柔滑肌肤一路向下…… 好坏哦。坏丫头被挑起戏谑之心,搂着脖子,两腿一攀,就整个人缠上他,一路压下水底,还在最敏感的地方蹭啊蹭…… 呜……下腹窜烧热流,当发现自己居然起了反应,咕噜噜一大串气泡,‘登徒子’再度错乱呼吸。完了完了,后悔不迭,在水里他岂能玩过玉儿,岂非存心找死? 甘拜下风,告饶投降一个劲往水面上指。终于从水面露头,殷沧海长出一口气!红夜抱腰帮他稳住身形,很不忿的撅嘴抱怨:“讨厌,明明是你先招惹的。” “是是是,小生错了,姑奶奶饶命还不行?” 厮腻说笑着,浮出水面,他才发现日头已近西沉,不知不觉居然已在河底玩过大半天。再回头寻找闸口瀑布早没了影,看看两旁河岸景致,少说已经顺河游出数十里了。 “这么晚了?该怎么回去?衣服行囊还都在闸口山崖上呢。” 殷沧海直到这时才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糟了,他们是‘自杀式’跳崖入水的,这会儿就算逆流游回去,到了闸口又该怎么上山?难不成要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去爬山?脑子里想一想那情景就不由得眼皮乱跳。 红夜咯咯大笑:“沧海,你就会乱担心,谁说回不去了?” “来,一定抓稳了哦。” 重新潜入水底,四臂纠缠,红夜让他紧紧搂住脖子,随即并拢双腿,如鱼尾般上下摆动起来,游水速度瞬即升级! 好快!殷沧海大吃一惊,逆流而上,游速之快匪夷所思,水流迎面击打,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水底景物疾驰,太快了!只怕千里神驹放开蹄子都要相形见绌。一路飞掠,少女游速还在继续加快,快到他无法再看清任何水下之物,眨眼功夫竟已重回闸口瀑布! 听得上方轰鸣水声,红夜在河底岩石用力一登,就带着他笔直冲向水面!击流破浪,赫然直上瀑布,逆流冲顶! 瀑布阶梯,一跃再跃。强劲水流迎头劈面,打得人根本睁不来眼睛。他惊得心脏快要停跳,就在这时,但觉一阵疾风扫过,努力想看清,可惜根本办不到。是幻觉吗?怎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在翻滚白雾中,隐约看到一抹红色的……龙尾?! 龙尾拍浪?! ******** 穿越瀑布激流,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殷沧海终于能睁开眼睛,已是重回观瀑山崖。坐在衣服堆里,很久很久还没有缓过神。 “回来了?我们……怎么回来的?” 红夜坐在旁边一脸笑嘻嘻:“跳上来的呀。” 跳? 他凑到崖边,低头看看百余丈下咆哮翻滚的瀑布群,再回头看看自己‘娇小柔弱’的妻,一头栽倒,啥也不说了! ******** “这回看清了吧,水底下哪里有龙呢?” 夜晚就在临瀑高崖落宿,就着橘红色的火光,小夫妻裹进一条毯子,亲亲腻腻坐靠在一起说话聊天。他听得笑了,搂紧怀中佳人,在粉嫩脖颈间厮磨。 “玉儿来了,水里自然就有了,闸口盘龙的话,这回再不是骗人的。” 红夜听得笑:“瞎说,我又不会和人打架。” 篝火上烤鱼飘香,品尝鲜美鱼rou,他忽然心念一动:“玉儿,今天在水底那景象,倒让我想起一个词。是专门用来形容夫妻的,叫做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什么意思呀?” 殷沧海笑容温柔:“就是把夫妻比成两条鱼,因为距离贴近,吐出来的泡泡都混成一片,难分彼此,用以形容恩爱无间,你说,像不像今天在水下的景?” 红夜听得乐,仔细想一想,立刻点头:“嗯,像!说得好贴切呢!这么有意思的比喻,什么人想出来的?” 说起出处,他却皱起眉头:“其实……论出处嘛,倒是后人断章取义,如果按照原本的意思呢,却实在一点都不好,尤其后半句,我不喜欢。” 红夜越听越有意思:“还有后半句,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河。本来原意呢,是感叹即使再亲近,也终究难长久,一时的相濡以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有一天要游散于江河。此生难再见,莫谈相守,更要将彼此忘得干干净净。” 红夜咯咯笑起来,对其中的悲怀伤感分明不买账。 “真有意思,说这话的人又不是鱼,他怎么知道鱼儿就会忘掉彼此呢?江河无边,随波逐流,或许有一天真会游散,但即便此生难再见,也并不意味着就会忘记呀。” 他心头一荡,低头看向怀中妻,在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已露出动人微笑。 “玉儿不会忘?” 贴靠在他温暖胸膛,红夜闭眼微笑着,痛快点头毫不迟疑:“嗯,不会忘!最美好的一切,永远不会忘记。” ******** 清朗夜空一轮明月,映着山崖下奔腾的白浪波涛,为天地披挂一层夜霜般的苍冷,然而,孤悬崖石的一抹篝火之光,却映照得相拥眷侣,如此温暖而恬静。 今夜,就在这里,相伴皓月激流,殷沧海还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妻,是向他许下了此生最刻骨铭心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