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古老的于阗玉河畔,住着一位技艺绝伦的老石匠和他的徒弟。在老石匠60岁生日那天,从玉河中拾到一块很大的羊脂白玉,精心琢成一个漂亮的玉美人。看着自己雕出来的杰作,老石匠情不自禁的说:“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孩子该多好啊!” 话刚说完,玉美人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认老石匠做父亲。老石匠非常高兴,就给这个女儿取名叫塔什古丽。 后来,老石匠去世了,塔什古丽与父亲的徒弟——小石匠相依为命,两情相悦,渐渐萌生爱意。可是当地有一个恶霸,无意中见到了塔什古丽,立刻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于是恶霸害死小石匠,抢走塔什古丽,逼迫与他成亲。塔什古丽坚决不从,恶霸因强占不成,恼羞成怒,就挥刀砍向玉美人。结果一刀砍下去,塔什古丽身上蹦出耀眼火花,就点燃了恶霸的家。恶霸和他的帮凶都被大火烧死了。塔什古丽则哀悼着被害死的恋人,从此化成一股清烟,飘向玉石昆仑,一路飘飞,她的身体在沿途洒落碎玉,就化为了后人找寻矿脉的玉苗…… ******** 美丽的传说让人心痛:“塔什古丽,她真可怜……” 顾大娘眉开眼笑,搂过红夜感叹:“可是呀,除了白玉雕成的美人,还有谁能生出这么水灵的皮肤呢?要说你是塔什古丽脱胎转生的,大娘都信。” 她心念一动,笑眯眯说:“对了,孩子,你要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如就叫玉儿吧,我看没有人比你更称这个名字了。” 红夜想了想:“玉儿?好啊,那我今后就叫玉儿。” 于是,她重新有了名字,也重新有了归宿。与河滩采石的玉娘走在一起,红夜还不太理解她们做的事。 “如果拣玉石,为什么不在白天下河?白天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吗?” 顾大娘告诉她:“玉石外面都有料皮,不是凭眼睛就能分辨成色好坏的,到了晚上是为了借助月光帮忙,老话说‘月光盛处必得美玉’,品质上乘的好籽玉在月光下会特别明亮,所以趁夜色月光下河,拣到上乘籽料的机会能更高。” 红夜还是不懂:“什么叫籽料?” 顾大娘告诉她:“自古玉石出昆仑,从产出的方式说,分为山产和水产。山产叫宝玉,水产的就叫籽玉。还有些说法呢,是分为山料、山流水和籽玉三种。山料就是开山凿石得来的玉料,山水流是山上的原生矿石经风化崩落,由河水搬运到河流中的玉石,籽玉则是冲到河里的玉石再经水流长年冲刷,质地更紧实细腻,表面更光滑圆润。所以说,在所有玉料中,籽玉是最名贵的上品,其次山水流、再次是山料……” 顾大娘说起玉石头头是道,简单概括,就是水里的玉料最好喽?红夜回想一路河川潜游,水底下这样的石头要多少也有,可是她都不明白辛辛苦苦捞这些石头有什么意义。 顾大娘瞪大眼睛:“这个还用说吗?常言说得好,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块好籽玉价值连城,如果有运气捞到好料石,哪怕只有一两块,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口气:“可惜呀,大矿脉、好河床,都掌握在于阗国王的手里。每到采捞季,都要等官家采完之后,民商百姓才得进山。采玉的好地方,还必是大商户出得起买路钱才能进去,像我们这样的小商户,也就只能在周边偏僻支流碰碰运气了。” 难怪哦,这附近都没看到其他人采玉。 红夜歪头问:“大娘,这么说,你的收获很不如意?” 顾大娘一笑:“我们是小商户,本来也没敢期望太高呀。能采到些三、四级品质的,混一口饭吃就行。” 红夜还是不明白:“可是……既然知道河里的玉最好,为什么只在河滩上拣?不下到河底去呢?水底下这样的石头有很多啊。” 于阗玉娘哈哈大笑,顾大娘说:“傻玉儿,这都是冰川融化的雪水,冷得很呢,在河滩上拣玉时间都不能太长,真下到河底,怕没等找就要冻僵了。” 红夜摇头:“不会呀,我可以下去,一点都不冷。大娘真想要好玉,你等着。” 她立刻脱衣一头扎进河川,顾大娘吓了一跳:“玉儿,使不得,快上来!” 红夜充耳不闻,潜入河中瞬即没了影。 河岸上的人满面惊疑,等!等了很久!居然硬是不见冒头,顾大娘急了。 “快!求大家伙帮忙,赶快下河救人呀!” 于阗女人纷纷脱了衣袍下水,然而,纵是日照当午最暖和的时候,要下到河底去找人也是没可能的!不行,太冷了!潜入水中不过片刻,正经吃这口饭的家伙已经没人受得了,打着哆嗦连忙上岸。 “不……不行!下不去……” 顾大娘急得团团转,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时间太长了,就算不冻僵也足够憋死,就在她感到绝望时,忽然一阵咯咯笑,红夜重新冒出水面。手里托着一块圆滚滚的石料游回岸边。 “大娘,给你。” 顾大娘瞠目结舌,本是急慌慌迎上去要给她擦水穿衣,可到了面前一看……谈笑自如,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冷。 “玉儿,你不冷?可差点吓死我了。” 红夜笑嘻嘻:“我上下找了一两里,就看着这种最好,本来还有些更大的,只可惜搬不动了,就把这块送给大娘吧。” 顾大娘帮她擦干水迹穿好衣服,才转头来打量石料。有汤盆大小,外面的料皮斑斑点点,与他们之前采捞的玉石相比,除了椭圆形状更规则一些,表皮更圆润一些,也看不出其他更特别的地方。 “玉儿,你的好心大娘谢了,只是以后不能这样任性,很危险的。” 红夜却说:“不会呀,我在水里很舒服,不会有危险。” 于阗女人惊呼起来:“那么冷的水,你不怕,一定是塔什古丽!” 红夜塞过来的石料,顾大娘本不想要,毕竟牛车上三大筐玉料已装满,她们都准备启程出山,与下游队伍汇合了。 但是她坚持说:“这块很好,我保证。比河滩的石头好多了,大娘收起来吧。” 盛情难却,顾大娘笑呵呵摸上她的头:“你这孩子!好,大娘收起来。反正要说玉料好坏,我也只能看个大概,真正在行还要数我家老头子。” 说着,她照旧糊上湿泥巴,用油布层层捆扎。 红夜看得奇怪:“好好的石头,为什么要用泥巴裹起来呢?” 顾大娘一笑:“昆仑山是万山之祖,山里妖魔鬼怪多着呢,有好多妖怪就是以玉为食。如果不用泥巴油布封起来,让它们闻到玉料的气味,追过来就糟了。” 于阗女人连连点头:“采玉料,风险大大,引来怪兽,会被吃掉。” 红夜瞪大眼睛,妖魔鬼怪?吃玉石?还吃人? “不会吧?我在山里游荡很久了,什么都没看到呀。” 顾大娘感慨笑说:“或许是菩萨保佑,运气好吧。说起来,这次进山也是最让我惊讶的一回,别说什么都没碰到,方圆几百里,连妖魔的夜嚎鬼叫都丁点不闻,也真是奇了,倒弄得人有点不习惯。” ******** 收了少女所赠,一行十余人就此顺河出山。走到日落,便见下游营地篝火丛丛。 “老头子!喂——!帮忙卸车啦!” 顾大娘远远扯开喉咙,几个小伙子忙从营地里冲出来,一个大概五十岁上下、老管家模样的人跟在最后,边走边说:“菩萨保佑,可都平安回来了。” 顾大娘笑嘻嘻为红夜介绍:“这是我当家的,西凉成记玉器行的管事,玉儿,你叫他顾老伯就行。” “顾老伯好。” 红夜客气开口。从顾老伯到帮工的伙计,冲上来第一时间立刻看傻了。哎哟,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呀?! 年轻小伙子炸了锅,黑黑瘦瘦、一脸厚道的顾老伯忙问老婆子,这是谁呀?怎么回事?于阗女人们爽朗大笑,张口就说是塔什古丽。 顾大娘简单说了经过,笑嘻嘻问:“我们从嘎子河边捡来的,怎样?漂亮吧?” 这还用说。几个年轻伙计眼睛都快看直了,一时忘了卸车,狠狠挨老板娘一记削:“行了,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就差口水砸脚面,像话吗?快点卸车,愣着干什么?干活干活,干活啦!” 叫破喉咙,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飞了魂儿的家伙叫醒拉回来。顾大娘一脸受不了,回到宿营,剩下的事全扔给男人去忙活,她只管安置红夜,亲热拉着说话聊天。 无论一路同行的女人,还是回到营地所见的男人,红夜丝毫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尤其顾家老夫妻,坐在一起都觉得很亲近、很放松。即使采玉商队里也是刀弓武器,防身家伙一大堆,但从他们身上却闻不到血腥气。没错,曾经那些令她恐惧作呕的味道,在老夫妻这里一概没有。 夜晚坐在篝火旁闲聊,顾老伯也说起这一趟进山居然不见妖魔踪迹、半点叫声不闻,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红夜歪头问:“老伯,昆仑山里真的有很多妖怪吗?” 顾老伯连连点头:“当然啦,行商这么多年,仅是我见过认识的人,陆陆续续遭袭击被吃掉的就不下几十个。” 于是,大家伙七嘴八舌聊起昆仑山的妖魔怪兽。添油加醋,听得红夜直往顾大娘怀里缩。 年轻伙计拍着胸脯充英雄:“别怕,有我们守夜,保证啥事也没有。” 顾大娘也搂着安慰:“就是,玉儿别怕,有大娘呢。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是早被吃掉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搂在怀里摩挲着,顾大娘似乎也非常受用这样的时刻。说来也怪了,这孩子怎么就让她越看越喜欢,都恨不得是自己的闺女才好呢。 这样想时,她开口说:“玉儿,还记得那个传说里的老石匠吗?他看到自己雕出的玉美人,就希望这能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大娘我现在也是这个心情,我们老夫妻啊,一辈子啥也不求,有口饭吃,平安是福。只有一件事最让人难过,就是到了这把年纪,膝下都没个一儿半女,玉儿,如果你愿意,我收你做干女儿好不好?虽是干女儿,大娘也保证,定像亲生的一样疼你。” 红夜瞪大眼睛,做女儿?是说她今后可以有一个家了吗? 顾大娘看看自家老头子:“你说呢?这样好不好?” 顾老伯一脸笑意:“当然好,这么水灵一朵花似的的闺女,做梦都求不来,只是不知道人家玉儿愿不愿意呀。” “我愿意。” 红夜毫不犹豫点头,问顾大娘:“我一直都没有家,今后认作阿妈,是不是就能有一个家了?” 顾大娘连连点头:“那当然,今后我就当你是亲闺女,哪怕我自己挨饿受冻,都绝不能让我的闺女受半点委屈。” 红夜听得心头一暖,立刻开口叫:“阿妈,阿爹……” 哎——! 答应得实在好过瘾,老夫妻激动唏嘘感叹不已,想不到半生无子,到头来竟是昆仑山给他们送来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好闺女。高兴啊!换了谁能不高兴?于是,伙计忙碌,就地摆香坛,少女认亲,从此便成骨rou一家。 ********* 老夫妻激动不成眠,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次日一早,顾大娘还守着新得来的闺女在帐篷里睡得香,顾老伯已经起来开始忙碌。 拣选女人采捞的玉料。打开泥封,冲洗干净,仔细审视一番后,不行的捡出来就地埋了。成色可以的重新糊泥封存,放进另一边的篮筐。一块块仔细挑选,一块块小心封存。 这样的工作顾老伯已经干了半辈子,过手过目,例行公事早成习惯。直到打开那块红夜奉送的石料,当洗去上面淤泥,一番审视,懂行的老人家骤然变色,天啊!这是…… 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当确定真没看错,差点激动得飞上天。顾老伯捂着嘴巴,拼命拼命才压下太过激动的心情,抱着石料胸膛起伏,等终于回过神立刻去找老伴。 揪进自己帐篷,小心盖好门帘,确定左右无人偷听,顾老伯才压着声音在耳边问:“这块料,哪找的?嘎子河的岸滩会有这种料吗?” 顾大娘被他紧张的姿态搞懵了,这块……怎么了? 顾老伯差点昏倒,咬着牙根说:“怎么了?这是羊脂白籽料!这么大块呀,怕是西凉玉卿侯都未必见过,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什么? 顾大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等反应过来,豪放女人也差点跳起三尺高:“天呐,你说……” “嘘——!别声张,还想平安回家吗?”顾老伯连忙制止她,毫不客气捂住嘴。 为何惊慌?羊脂白玉乃是玉中极品,但籽玉料在河中长年冲刷,能成极品时体积通常已不大,要说这么一大块羊脂白玉,简直就是采玉人毕生可遇不可求的梦想啊。 顾大娘惊呆了,这是红夜从河底捞上来的。当时信誓旦旦保证这块好,她还不信。老天啊,不是做梦?那孩子……难道真是塔什古丽脱胎转生的? 顾大娘难忍激动:“玉儿!这玉儿简直就是昆仑山赐给我们的宝,对,我带她再进山去,她说在河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可惜一时搬不动……” 顾老伯连连摇头:“别,千万别!忘了平日我是怎么说的,横财常伴横祸,天意得之是福,再贪更多便是祸了。赶快回家,一定一定记住,闭紧嘴巴不可张扬,更不能露出异常表现,平日是怎样还是怎样,就当没有这件事,记住了吗?” 顾大娘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记住了,你放心。” 经验丰富的商行管事重新泥封羊脂玉料,也不特别收藏,依然放在大箩筐的玉料堆中,只是做了些不起眼的特殊标记,唯自己能分辨而已。随后拔营出昆仑,向着北麓山脚的于阗城匆忙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