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撒哈拉的飞雪渡,正是一年中较为凉爽和干燥的季节。而这一天,阳光明媚,微风悄悄。青草,河流,沙漠,三种最基本的元素,在空气中沉沉浮浮,伸手就能捕捉自然的神奇。 云天蓝随弟弟们走出医院,看着相识的场景,被绑架到这儿来的记忆如涨潮之水,慢慢涌了上来。 当绑匪不再遮掩面目,也不给他上眼罩的时候,他就想到对方可能不会留他活口。而停在飞雪渡的第二天,更猜到这是他们最后一站。从那时开始,他为逃跑而做准备。大概是第三天,他趁绑匪送饭将人劈昏。合该运气,平时三个人守,那天除了送饭的,就没其他人。但他乐观估计了自己的伤势,感染发烧的身体比平时沉重十倍。虽然逃出了关他的房子,却立刻被人发现而遭到追赶,躲进教堂的后花园,还是让绑匪抓了回去。就在当天,他们开车把他丢进沙漠。大概看他当时奄奄一息,也不费事干掉他,又没水没药没食物,能撑过一晚,需要奇迹发生。 躺在沙子上的他,毒辣辣的阳光几乎烤干身体仅剩的水分,内外都由高温烘烤,视力模糊,意识飘渺,觉得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能被另一队盗匪发现,他不觉得那是倒霉,简直就是恩赐。他同盗匪头子用足心机,让人认为他在某处埋下了财物,因而获得施救,哪怕是最基本的草液汁,都延续住生命。但拖延战术失去效用后,他打电话给水青时,已经放弃挣扎。当时子弹上膛,就差一扣的千钧一发,谁还能抱着存活的希望。 可,就是水青的一句话,手珠很贵很贵。 他的反应几乎是立刻的,喝止盗匪扣扳机的手,掏出几粒珠子,拿起地上的石头,狠劲砸了下去。 这一砸,砸出数片精雕细琢的金叶子,砸出十来颗质地上佳的璀璨钻石,砸出他还能活生生的一条命来。 奇迹发生了,因为一串看似不起眼,他主动讨来的手珠。还以为送礼物的那方不情不愿,所以礼物包装虽然华丽丽,礼物本身却如外表一般不华丽。以为意义只在于她家园上的老根原木,怎能料到竟然拥有如此昂贵的内质。 不管水青当初设计的本意是什么,若干年后,用它救了自己的命时,他为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而觉得幸运和骄傲。而似乎命中注定的震撼,在心头久久不平静。 沉浸在记忆里的云天蓝被一些笑声碎语带回神来,先看到眼前的建筑物,他禁不住也笑了,“你们怎么知道我逃到这里被抓回去的?不错啊,是个拍纪念照的好地方。” 这是镇上唯一一所天主教堂。 三兄弟面面相觑。 云天畅更脱口而出,“老大,你逃出来过?” 自从云天蓝获救后,大家都只担心他的身体,追查凶手主谋之类的事,反而被搁到一边,所以还无人问他遭绑架的细节。 “以为你们知道了,才选这地方拍照。”云天蓝踏上台阶,回身笑看三个同样穿黑西装白衬衫打丝绸宽银领带,显得英俊非凡的弟弟们,“否则,这里能算得上拍全家福的好地方?我个人建议,背景换成撒哈拉沙漠,更值得一拍。” 侧耳,刚才那片笑语中,有熟悉的中文,还不止一两声,更不止他们云姓一家子。 “蓝斯,将就吧。”云天远哪里能听不出老哥的明讽暗疑,心里叫苦连连,早知道才不帮忙。谁对抗得了他,有点纰漏破绽能抓起一把来。 “你能平安无事,要感谢为你祷告的人。”云天弘的意思就是,这里挺好。 “天弘,我以为你不会对我撒谎。”懒得猜了,云天蓝转身往教堂走去。 “不算撒谎。”云天弘扬扬眉,声音却低。无论如何,今天这张全家福是拍定了。同时,他作了个眼色,示意天畅和天远去推门。 云天蓝腹部的伤没好透,走不快,所以任两人从身边超过去,将虚掩的暗红木门推开。可是他突然觉得不对了。 安静。 非常安静。 刚才还挺热闹的笑声语声,好像成了幻觉。 再仔细去听,只有色彩斑斓的大鹦鹉在树上抖动翅膀。 抬眼,看到基督耶稣背负着十字架,这时竟然感觉不到悲悯。天空碧蓝,淡淡浮着一层薄云。太洁净澄明,因此连神都喜悦了吗? 站上门口,天远和天畅退到他身后,和天弘并排。因为还隔着门厅,云天蓝能看到彩色玻璃的光亮,还似乎摇动起来的烛光,却再看不清里面。然而,心一动,头脑里面冒出一个假想,又立刻觉得不切实际,而自我否定。 但这种自我否定因为彻底走进教堂后,变成了真实。 小小教堂里,所有或站着或坐着的人他几乎都认识。除了自己家人,杰特,安妮,他大学里的死党们,还有温桓和比利。他也看到水青的爸妈,家园里的邻居们,应该在法国的叶陌离,以及澳洲的花树,徐燃和他的女友。不认识的,有摄影师,摄录师,神职人员。而无一例外,每个人看到他,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意。 “蓝斯。”身后天弘叫他。 他呃了一声。 “恭喜了。”天弘说。 恭喜了他猛然转头,就看到天弘微笑,还有天远眨眼。 “恭喜,老哥。”天远天畅也说了这两个字。 母亲过来,为他别上白玫瑰和百合花骨。他这才注意到,他家人和干**衣襟上都有花朵。 人们纷纷上来,恭喜一声接着一声,祝福着他。 那一刻,胸腔间,满满汩汩涌出感动。韩水青,这个小女人,怎么能给他如此幸福的惊喜?他以为能把她骗至订婚,已经是托绑架的福了。也准备回去后,要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在半年内要有一个婚礼。而他,甚至是完全没有自信的。 可是,他这时就面对着一个婚礼,他是新郎的婚礼。 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看他的未婚妻。每时每秒,她的脑袋里就冒出与众不同的想法来。 云天蓝同担当伴郎的弟弟们走到最前面,即使摄影师的相机一直闪不停,但因为太惊喜,他始终有非真实的感觉。 “所以你们这几天不来医院?”侧身问弟弟们,眼睛不时看另一头那关合的门。 “没错,被你未婚妻,我们未来大嫂请帮这个忙的时候,我们都吓一跳。才让你说服了订婚,突然就跳到结婚,她的魄力十足。说起来,长辈们怕她决定仓促,除了查理之外,都劝她先回国再准备。你猜她怎么说?”云天远吊云天蓝胃口。 “怎么说?”云天蓝也很想知道韩水青的说法。 “她说,她答应你,只要活着回来,她就嫁给你,就在非洲嫁给你。所以,她需要遵守她的承诺。”天弘并不像天远和水青有过共同经历,但就这段时间的共处,也佩服一个女人却有这么大气的性格,“蓝斯,她答应你的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云天蓝记起来了,韩水青是说过这话,可他以为因为非常时期,不过鼓励他的生存斗志而已,所以并没有当真认为她会在这里嫁他。 “我不知道她是认真的。” “原来你也有看不透她的时候。”天远嘻嘻一笑,“她可是很认真,非常认真执行跟你的约定。将我们差得团团转,婚礼虽小,也要精益求精,说不想让你以后觉得对她有抱憾。” 连这点都为他想到了。确实,以他的心思,因为爱她入骨,会希望给她最美的婚礼。 “等等,也就是说,在我求婚之前,她就有要在这里嫁给我的计划了?”云天蓝突然想到,给韩水青套上戒指后,她饱含深意的笑容。 “这个嘛——”天远眉毛跳两跳,“我偷听到她和爷爷说话,好像花了点心思,想哄你求婚。不然,你如果什么都不表示,她也没法实践诺言。” 哄他?所以,表现得那么诱惑? “你们俩很有默契。她想你开口求婚,而你准备了戒指。”稳重如天弘也不得不相信爱到至深,心灵相通。 原来,不止是他得逞了,她也得逞了。 云天蓝哈哈笑起来,“不,该说我和她不仅有默契,还太会算计对方。” “绝配。”天远撇撇嘴,“拜托以后你们两个别算计自家兄弟。”这两人联手,有恐怖的力量。 云天蓝凤眸一眯,心里有些坏主意,却见那头的门开了。 风琴,演奏出第一个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花童一名,秋夜宸。小腿蹬蹬,笑容那么大,看得人不由跟着再咧开嘴。 伴娘三名,宋圆心,肖申贝,朱洁羽。穿淡粉色纱裙,双手捧着洁白的花束,微笑出现在门前,随风琴的节奏,一步步走了进来。 新娘,一生中只此一个。雪白纱,垂道她脚边,犹如流云。金镂线,跟着她的呼吸,悄悄曼舞。玫瑰花,在她手中含着娇媚的骨朵儿,又插在乌溜的发辫之中,缠绕上去成了一顶花冠。 云天蓝紧张得都不敢笑,怕任何声音动作都会把这么美的人吓跑,直到她的手被*爸送了过来。 他伸出手的那瞬间,却没有颤抖,在她触到他掌心时,更是有力握住。 仪式不长。很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愿意,又听到她的声音说愿意。 从这一刻起,云天蓝是韩水青的夫,韩水青是云天蓝的妻。 钟声响,孩子们开始唱赞美诗。 --------------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