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年龄,水青已经不会傻愣愣去确认那男人究竟用得是否是第凡内玫瑰香了。可是,虽然不稳,心里却还是稍稍在意的。第凡内是她的安魂香也好,是她的梦魂香也好,不敏感的鼻子一直牢记着这份香气。这份香一度属于似梦似幻的存在,如今萦绕在身侧,让她突然对眼前一切的真实度有了一瞬间不确定。 虽然瞬间不确定,却也瞬间再确定。脚步停了,还是再动了。水青没有回头,任香气从嗅觉中溜走。总不能遇上玫瑰香,就把对方当成酒吧那个男人吧,说起来他有那么几处相似。挺良善,多管闲事,亚洲人,讲英文。可她自己都记忆模糊,谁又能知道呢? 顺利出了海关,到国际到达的大厅,水青这才回过去看。 玫瑰香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好,省得疑神疑鬼。她刚想将之抛到脑后,冷不防又看到手上还拿着他给的腰包。陌生人的东西,以她谨而慎之的态度,是不太愿意收的。但她小门小户,要随手扔了,又觉得挺好一样东西,可惜。想了想,最后决定也不用它,就塞进背包里,到酒店后看看能不能送给需要的人。 大厅里来接机的人很多。水青此来,徐燃说要来接,被她推了,直接约在酒店见面。所以,当看到一块纸牌子上写着韩水青三个字时,虽然正好把对方的脸挡住,她马上以为是徐燃坚持己见,到底过来接她了。 笑着走过去,她先挑剔那上面的字,“你在非洲待了也没几年,中文字怎么写成这样?歪歪扭扭的,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是我的名字。” 纸牌一抖,没放下来,后面瓮声瓮气一个声音,“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你不是看明白了?看明白,还那么多废话?”夹着英文单词,感觉中文半生不熟。 惹得水青更笑,“连中文都不会说了?徐燃,你现在有点像abc啊” “徐燃?”纸牌冲着水青的脸就倒了过来,“他是谁?” 水青侧身一闪,能感到纸牌扇出的凉风。再看那举牌的人,咦,不认识? 很年轻的一张脸,大概二十岁都不到,理着短短的平头,眼睛咕溜溜转着,上下左右打量着她。 他问徐燃是谁,却举着她名字的纸牌,水青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是谁?”先别管徐燃,第一次出国,尚未出机场,就碰见陌生人搭讪两次,她又不是美女。 “你猜。”大男孩目光一敛,嘻嘻笑,“你就是韩水青啊,跟照片不像。” 看着照片来,那就是认识她的人让他来接她的。可是这国家,她认识的只有徐燃。 “我猜不到,你到底是谁?”高高稍稍的个头,竹节般修长,眉宇之间有这个岁数的不拘和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五官说不上非常完美,可是合在一起就很顺眼。可能年纪还小,看着就是个阳光般的大孩子。 “你很笨哪。为什么都说你聪明呢?”害他一路来有压力。 “谁说我聪明?”相差一岁就有代沟,她和他之间隔着万丈悬崖。 “别想套我的话。”大男孩一笑起来最出色,“你可以慢慢想。想不出来,叫我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慢慢想?叫这毛孩子哥哥?水青也笑,“你是来接我去酒店的?” “是。不过,这可不算答案。我不是服务生。”以为她开始猜了,大男孩摇摇头,“再猜。” “我没在猜。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来接我,不用我叫你哥哥,你也会告诉我你是谁的。”一个小毛头都对付不了,她跟他姓 “哦?你会怎么做?”有点意思了。 “等等吧。”这里人太多,而且还有一只猫没出来,“等我朋友出来再说。” 大男孩把纸牌一折,拿在手里当扇子,有扇没扇,打发时间。 水青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第一眼怎么没看出来?其实还是有点像的。 安妮出来的时候,因为过海关的时间比水青整整多了三十分钟,她很是不满。又用五分钟,从排队秩序不佳到入境窗口太少,从效率过低到安全系数,拉拉杂杂抱怨了一番。然后才留意到大男孩,问水青是谁。 因为对他的身份还在猜测中,水青只说是来接她们的人。 谁知安妮以为是酒店接送服务,将手里的小行李箱往大男孩面前一竖,意思是让他拿行李。 “安妮.潘斯,我既不是服务生,也不是司机,更不是绅士,你自己拿”大男孩说完,抬头挺胸,转身要走。 “什么态度啊?”出生在英国富裕的家庭,享受惯了绅士对淑女的待遇,安妮受不了被男士无视。 “入乡随俗。”水青压根就没想把背包让陌生人去背,到底成长环境不同,“这里是曼德拉,又不是伦敦。自己的行李自己拿,免得上当受骗。” 那男孩已经走出去两米远,立刻回头,“韩水青,你当我是骗子?” 听力也很不错呢,水青抿开了嘴,“小心使得万年船。” “小心什么船?”没听懂。 中文半吊子,伦敦腔呱呱叫。又让她抓住一个特征。 安妮听水青说得有理,就凑在她耳边说,“不是酒店派来的,也不是我们认识的,还是别坐他的车,我们自己叫出租车安全。” “两位女士,我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麻烦了,如果接不到人,会被骂死,还会被笑死,他夸下海口的。 “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安妮狐疑得看看他,越来越发现和水青一起出门,果然好。 “喂,你们……”不,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忍耐,忍耐,“两位漂亮的女士,我这样正义的一张脸,难道看起来会是坏人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瞅准他的弱点,水青存心要气气他,杀杀那没大没小的志气。 “这句话我听得懂。”不懂也得装懂,反正不能先泄气,大男孩恭恭敬敬让出一条道,“两位,车子就停在门口,虽然是贵宾车位,也不能总是占着不走,请吧。” 水青就想笑,这听着更像要强迫她们上车,安妮第一个不会答应。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不说的话,我喊人了。”安妮这时一心一意当对方不是好人。 大男孩看到水青要笑不笑看好戏的样子,这才知道她刚刚为什么说自己会表明身份。因为如果不说清楚,她们只要拒绝上车的话,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真想甩下她们就走,可那头也不好交待。真是自找的麻烦,早告诉她名字就好了。越想越懊恼,忍不住重重叹气。 “安妮,算了,人生地不熟,叫出租也不安全。你瞧他人老实相,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应该不是骗子。不是说车就停在外面吗?出去看看再说。”水青见糊弄得也差不多了,又反过来帮人说话。 安妮混乱了,不知道水青搞什么,“你刚才还说——” “走吧。”不想继续在原地讨论,水青走在前面,成了领头的那个。 大男孩更混乱了,也不管在后面拖拖拉拉的安妮,走到水青旁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水青实在控制不住,终究扔一记白眼过去,“你到底希望我把你当坏人还是好人,云天畅?” “当然是好人了,不过——啊”她知道他的名字了。 云天畅,云天蓝最小的堂弟弟,二叔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岁,像每个云家儿一样,跳级读书,今年开始读大二。 “啊什么啊?先叫声jiejie来听听。”云家是尊老的家庭,爱幼嘛,没这条家训。 “想得美。”这句中文很顺畅。 “你们俩不要在我面前说中文,好不好?”突然看着那两人好像很亲近,安妮却不知道原因。 “安妮,你不认识他吗?”照说,安妮以前是云天蓝的女朋友,应该见过云天畅才对。 “不认识。他究竟是谁?”真让人不安。 “她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她,蓝斯没有正式把她介绍给家里人。”因此,也不必见面。 “提到蓝斯的话,你是他的——”安妮也想到了。到这里,想不到就真笨了。 “我是他的堂弟丹尼。”丹尼.云,云天畅。 安妮睁大眼睛,“你应该还小吧,现在也不是学校假期,不用读书吗?” 不理娇小姐的白痴问题,云天畅仍然不屈不饶跟着水青,“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早看过我的照片?”那就不难猜了。 “没看过。”爷爷的照片都收得好好的,她没意愿去翻。 “那为什么知道是我?”天下最多的是什么?人 “叫我jiejie,我就告诉你。”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拿乔。 云天畅立时就叫jiejie,又甜又起腻。要是男人,会觉得没面子。但他只是男孩而已,不讲面子,只要能达到目的。 “很简单。你让我叫你哥哥。非亲非故,普通人不提这种要求。你的脸拥有云家人的特征。还有,你听力好得异于常人,要是练过咏春,那就不奇怪了。最后,你那中文夹英文的说法方式和你大堂哥当年太相似。再加上你的年龄。符合的,只有云家小幺云天畅了。”云天蓝出事,云家人这次倾全力而出。 所以,云天畅突然出现在曼德拉,完全解释得通。 ------------------ 今天吃了粽子。 大家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