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很烦人,叮当叮当,敲着屋檐,打到青石地,仿佛冰珠子,冷。 云天蓝在一个多月里,遭受着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重大的,持续的打击。受英国教育,十五岁就进入大学,主攻电脑软件开发和金融管理双学位,被称为天才的他,因为对自己的自信,参加了期中考试。除英语外,另外四门皆为红灯,数学和语文一半分数都没拿到,历史和政治个位数。他这才知道中国的高中生很不容易。 另一个让他吃惊的是,韩水青,从名字到人都不能让他喜欢的女孩,居然是班上第二名,仅次于他旁边的莫默。 两个天地之差的结果,令他十分不愉快。而且,这件事让查理知道后,只要他对韩水青严格,就说他公报私仇。他没那么卑鄙,教她的方式完全照搬老爷子。也不知道是谁说,严师出高徒。他只是没有把她当女孩子看,因此也没有运用自己的绅士风度。仅此而已。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笨,毕竟不是在国内接受的教育,但有挫折感,很强烈的挫折感。虽然不至于冲动到把高中课本看一遍,他发了邮件,让天远把大学专业书寄过来。身后浪潮汹涌,就算得天独厚,也要努力才能保持领先。 听到后院门开,他看看表,六点整,韩水青晚了三十分钟。哼,别说他故意整她。迟到一分钟,多扎一小时马步,这个周末她要在他家院子里过夜了。不过,她还从来没迟到过,即使累到四肢无力,依旧会早到十分钟。 今天外面下雨,不能在院子里练习。云天蓝走进练功房,等她。 水青脱掉鞋子,到旁边的小房间换上运动服。对着镜子,检查一下。头发,梳齐。双手,握拳。长袖长裤,挡好。看上去正常,她走出房间,穿过廊道,推开练功房的门。云天蓝一身白色练功服,正做热身。 她迟到了,而且是半个小时。依云天蓝的个性,会罚三十小时马步,她得想想如何跟父母解释在外过夜的理由了。 “你眼睛怎么了?”云天蓝听到动静,回头看她,接着就问。 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水青不自在用手挡了挡额头,“雨打到眼睛里,被我揉红了。” “今天晚了,做下准备动作,就对招吧。”云天蓝见她头发有点湿,相信了她的话。 水青马上开始做准备。所谓对招,不是真打,只是将前段时间学的招式向云天蓝比划出来,他会出相应的招式,她可由此巩固所学,并学到拆招的功夫。她没想过要解释为什么迟到,因为无论如何,迟到是事实。 云天蓝和水青对到第三式,他双手扣住她的腕子,往下拉,手感不对。那副掌心毛毛糙糙,和平时的细腻不同。而且,他根本没用力,她却皱怕了一脸。于是,拇指食指一扣,将她的手掌翻过来。 皮破得很丑,血渗如丝。 “骑车时,不小心摔了。”水青抽回手。 “你的理由还真多。”云天蓝走到柜子那儿,从里面拿了个药箱,拎过来,“膝盖上的伤也是?” 水青低头一看,原来血渗入了衣料透出来。 “处理一下。”他坐在地板上,把药箱打开,拿出纱布和创可贴。 “哦。”她也坐下来,用酒精消毒,疼得眼泪又出来了。 见她左手笨拙,云天蓝勉为其难帮忙处理伤口,目光在那雪白手腕上的青迹流连。不等她说谢谢,他卷起她的裤脚,整个膝盖都肿了,好大一片皮蹭没,血还未止。另个膝盖也伤得惨不忍睹。 “真是不小心摔的?”他墨眸犀利。 “嗯。”水青低头,往膝盖擦酒精,怎么那么疼啊?咬牙忍泪! 他不再问,见她能自己整纱布了,也不再帮忙,“今天就到这儿。” “我可以的。”就是预见会遇到那种事,她才想要练好功夫,能保护自己。 “可以吗?”云天蓝伸手在她伤口上弹了一下。 “啊!”他干什么?水青叫疼。 “可以吗?”云天蓝捉住她的手腕,摁下去。 “疼。”水青喊出来。 “星期三你也不用来,星期六我再教。”云天蓝暗中对了对那几个瘀青,“如果你不同意,非要星期三来,那么要补三十小时的马步。” 星期六?正是那些人所给期限的最后一天。水青瑟缩,蜷起手指,握成半拳。她不是怕,可是讨厌,讨厌避无可避,跟他们讲不通道理的状况。 “我周六会来的。”她得想想怎么办,“爷爷在前面吗?我去找他。”很烦燥,去厨房里干活好了。 云天蓝望着水青的身影,手脚都是磨破的,没错。但她手腕上的瘀青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她不肯说,因为两人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他无所谓。虽然查理认她当了干孙女,他可不承认什么干meimei。干亲到底算哪个类别的亲戚,莫名其妙。 星期六,凌晨五点。 自己的确是莫名其妙,云天蓝从路灯的背光处往外看,边看心里边想。自己很明白韩水青根本不是自己的meimei,那么如何解释天还没亮他会等在她家门口?一定是查理成天给自己洗脑,动不动就青青啊,meimei的。而且,韩水青是云家咏春弟子,如果真被人欺负,那他不能袖手旁观。 韩水青没出来,他却看见三个男孩聚在不远处抽烟,高中生的年龄,但又不太像正经学生。现在他的印象里,云上学生是高中生的代名词。三句不离高考,一句不离分数,右手执笔,左手开卷。直觉,他们和他等的人是同一个。 五点零五分。 水青在出门前做了些预防措施。衣服口袋里有四只冻过三天的鸡蛋,自行车篮筐里还装了两大袋冰块,两筒面粉和一罐辣椒油。 她骑车才上小路,就见他们已经在那儿了。就是以前叶陌离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想威逼恐吓她,让她向叶陌离告状,好逼他再加入他们。看来他们缺钱哪。想过报警,但事情太小,再说警察保护不了一辈子。想过告诉爸妈,但自己苦心维持的独立形象又会被打回小孩子的原形。最不可能告诉的就是叶陌离,他火爆脾气,非折腾个鸡飞狗跳不可。想了几天,觉得不能让对方小瞧自己,必须在气势上压过他们,才能一劳永逸。 天色黑压压,仿佛铺天盖地的乌鸦。路灯没几只,让那些居心不良的影子很鬼祟。水青想起前生的最后一天,那道狰狞的邪恶,她稍稍犹豫,但还是跨出了大步。这里是她的地盘,谁惹她,谁倒霉。她下着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