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这世间大大小小的事物,但凡墨玥想知晓的,他都了然。却又懒得将之当做秘密守着,只当稀松平常。 无须拐弯抹角,问及,便答了,“她曾用凝魂引救过一个凡人,并无成果,却赔进去了一双眼睛。” 一句轻描淡写落下,云边有森然的雾气涌起,朝夜蝶月惜的方向聚拢,我凝着夜蝶的身影渐渐淡化在雾霭之中,心思渐沉,想起了那个梦境。 捏了捏袖口,并未深问,而是沉沉吸了两口气,转而道,“既然如此,鬼族想要夜蝶仙上救鬼皇和苍烬却是不可能的了。” 墨玥微敛着眼,身子朝后倾了些,显出几分漠然悠闲,漫不经心,“恩,许是吧。” 这般说来谈判会继续下去的几率必当颇小了。视野被黑色的雾障隔开,我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可墨玥本是为替夜蝶撑腰而来,不至于由她落了下风而不管不问。如此一想宽心了些,拢着手,默默瞧着包裹着那方空间翻滚不安着的阴冥气泽。 仙泽与阴冥气泽的两厢抵触,时而显露出来的模糊人影皆似站在原处,并未移动分毫的模样。月惜今日着的衣裳色泽稍显眼些,隐在薄薄雾霭之中也能第一眼就被瞧见。镜山之事由夜蝶亲自上阵挑大梁那是正常,可月惜同夜蝶的关系也论不上深厚,怎么就自发的同她一齐去了。 若是寻常,夜蝶身边满满站了七八个不相干的人,我亦不会多瞧他们一眼。但近来月惜在我眼前晃的时候,我有意无意都能多瞅她几眼,愈瞅愈上心。 上心得狠了,我拢着袖子,望着悠然飘过去的一缕絮白云丝,静了半天才缓缓道,“呃……月惜仙子今晨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墨玥声音清淡,添了份慵懒,像是有些乏了,“下山之前我并未见过她。” 并未见过,与他而言月惜来镜山这事便是同他无关了罢。我得了回应,侧过身些,移开些位置。他若倦了想趟趟,我也好给他腾出个空间,毕竟他似是并没有打算上前帮衬夜蝶的意愿。 正磨磨蹭蹭往外移,墨玥偏首瞧我一眼,我哽了哽,动作自发的更迅捷几分。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止了我的动作,缓缓道,“你坐那么开做什么?”顿了顿,声音又似是放低了些,清淡几分,“结界之外便是有毒的瘴气,莫要离远了。” 几句若平日一般无二语气道出的话语,我默然听了,却无端自其最后的那句话中听出了几分刻意的疏远。 我在凡界做名声不好的三大公子之一的时候,走在街上也能时时惹来些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而论及疏远,彼时我有次走进一家酒店,那家店中除却老板小二,寻常人家的百姓皆垂头夺门而走,原本满屋的嘈杂空空荡荡的便唯剩了我一个人。我以为不会有比这更叫人寒心的疏远了,确然那时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上心的。但此时此刻,墨玥仅有意无意,言语上的一份冷淡,细细回想甚至于了无痕迹,我却茫然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凝了凝神,默默的应了一声是,保持着身子不动,即没有触到祥云周遭的结界,亦尽可能的离得他远些。 墨玥并没有真的躺下歇息会,只是磕了眼养神。 我待在一边不敢打扰他,僵着身子,维持得久了,身体便开始有些不适。拿手随意捏着松软的云,原本以为是占了个大便宜,现下瞧来却是个与痛苦并存的便宜了。 撑手向后,目光没能再偏移半分的胶着在那团雾霭之上,几个呼吸间,翻滚的雾霭彻底静了下来,像是失去灵力一般,凝固在那。 一股骇人的煞气自其内部喷薄而出,血红的光芒像是生生辟开的汇聚的阴冥气泽,猛然爆裂开来。有结界所挡,我一丝儿微风都没能感觉的到,但眼见着虚空之中似水面般起了层骇浪,浪尖拍击在护山结界之上,结界一阵剧烈的晃动,岌岌可危。 夜蝶,月惜所站的最为核心的地界,一丝一缕黑色的皱褶盘踞在虚空之上,扭曲交错。两阵交锋,竟是以蛮力生生扯出了空间裂痕。 这般短短的谈判时间,便彻底决裂开战了。夜蝶的行为作风当真果断得有些超出我的预想。 回眸处,只余一条通道的结界入口也被封闭了。上神级别的斗争,随便的一道仙泽,都能映亮整片的天空,山脉撼动。 长袖挥舞,虚空如纸般轻而易举被撕开一道极深的口子,天上阳光被时而磅礴的阴冥气泽掩盖,周遭的空间亦似要崩塌一般,一道道添着痕迹,恢复之力远不及毁坏来得快。这般景致,当真像是凡人所言的末日。 但末日之中并未有哪处可容得安宁,我隔得远远的坐在墨玥身边,却也知晓,这方便是一片安宁之地,未有风雨。 鬼族那方有三位鬼王,任凭夜蝶招招犀利,也抵不住两位鬼王的夹击,渐渐有些落了下风。就在其法术落下,得以抽身的间当,深深朝这边凝了一眼,意味甚是明显,乃是在求救了。 如此一顿,其节节败退的情形就更为明显了些,近乎是险而又险的才避过了一位鬼王的凌厉攻势。 偏着头正想要看看月惜那边的状况时,身边墨玥淡淡道,“呆在这别出去。” 我并没回头,只乖巧的应了声好,待他身影自结界之内消散,才松了僵硬撑着的手,小心的往中间挪了挪,免得一个不察出了结界。 墨玥离开之后,有雾气一拥而上,彻底包裹住了祥云周遭。可是被结界所挡,光能围住却伤不到我分毫。唯一不好的是,我再瞧不见外头的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