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家的支持,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票。 其时已近正午,街道间人群渐稀,出来摆摊的人也大都走了,只有一个年轻瘦削的男子还孤零零的站在街角。 风拂起路边的梧桐,风里是暖暖的花香,吹起他案头的宣纸,簌簌声中,随着那飘卷的青衣一起飞舞,于这暖香之中又晕染了一点墨香,颇有点离世绝立的美感。 周芷清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那人抱臂蜷着,静坐发呆。他的眼睛如春水碧,透着清澈纯真的光,就是个不解世事,不懂世故的天真学子,明明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偏偏把自己蜷的越不占空间越好,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 听见动静,缓缓的抬头,脸上是诚挚的笑容:“要写家书么?” 话才说完,就怔住了,他抽动了一下身子,脸上的笑意隐去,露出一副隐见冰雪的凛然,眼眸也立刻垂下,仿佛见到的不是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反倒是老虎蛇蝎。 周芷清站到他跟前,脆生生的道:“是,我要写家书。韩公子,不知多少钱一封?” 韩渠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周芷清又来厮缠,不由的又气又怒,他是个耿直之人,一扭头,赌气般的道:“周二姑娘也是识文断字之人,何必拿韩某取笑?你家就在京城,亲人咫尺之间,还要写什么家书?” 周芷清竟忍不住呵呵笑出来。 是啊,他说的道理浅显直白,可却道尽了她的悲哀。家在京城,亲人近在咫尺,她却连面都不能见,何其可悲。 韩渠被她笑的越发恼怒,索性动手收拾书摊。有她在,他的生意就别指望着再做了,罢罢,算他倒霉,他明天再出来好了。 一只绣着迎春花的竹纹绿荷包沉甸甸的砸在书案上,韩渠眼疾手快的缩回了手。瓜田李下,他连看都不会看那荷包,怎么会让它碰到自己。 他喘着气道:“周二姑娘要做什么?生意买卖,讲究的是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周芷清不耐烦的打断他道:“我要写家书,两封,这点银子够不够?” 韩渠倔劲也上来了,他猛抬头道:“我不会替你写什么家……”这一抬头,他就怔住了。虽然时隔两个多月,可周芷清已经大相径庭。韩渠虽然粗疏,可姑娘家和妇人家的妆扮他还是能辩得出的,上次纠缠,周芷清还是个无忧无虑,有几分骄纵任性的小姑娘,这会儿却已经扮做了妇人。 且瞧她那眉眼,从前的阳光、明媚已经悄然隐去,眼角眉稍,竟隐见愁绪。 韩渠不由的张口结舌:“你,你怎么,变成了这般?” 周芷清拉了长条凳,也不嫌脏,径直坐下,懒懒的道:“家书,两封。” 韩渠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也坐下来,铺平了宣纸,开始磨墨,心里却忽的想通了前因后果。从前只知纠缠自己的周二姑娘是酷吏周品之女,竟没把她和最近周品打入死牢,周家大小姐和有了婚约的未婚夫退婚又由妻成妾,周二姑娘被送给宴王一事联系起来。 怪不得她要写家书。 虽说一家人同在京城,但已经咫尺天涯。周品在狱里,她一个小姑娘家,定然是进不去的,jiejie和母亲,又都各有各的难处,她自己都形同坐牢,怎么去见? 韩渠心地柔软,一旦对周芷清抱以了最大的同情,连说话的语调都轻柔了许多:“都写给谁?写什么?” 周芷清倒不多悲伤,她没有把自己的苦处和人抱怨的习惯,况且韩渠于她,早就失却了从前的新鲜感,她不过是真的要写两封家书罢了。 周芷清道:“不必写抬头、落款,只写两阙词即可。” “啊?哦,好。”韩渠不解,不写抬头,哪知道写给谁?不写落款,就算到了对方手里,她又知道是谁寄与的?可周芷清的语气,他下意识的就没想着否定。 周芷清轻声念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韩渠听的心口一紧,狐疑的望了一眼周芷清:“这,就这么写?” 周芷清点头:“嗯。” 不像家书,像,情书。这位周二姑娘行事还真是……毫无章法,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韩渠不敢自作多情的以为她是故意这么念的,就为了念给自己听,可到底一颗单纯的少男心怦怦直跳,下笔都有点抖,直到写了一半,这笔才稳下来。偷眼看周芷清时,她目光沉凝,不知在想什么。 韩渠收了笔,道:“好了。” 周芷清抬手:“我瞧瞧。” 韩渠的字不错,很有筋骨,周芷清点了点头,搁到一旁,又念了一首词:“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韩渠一笔挥就,周芷清照旧拿起来看了看,却是将未干的墨迹随手一折,连风先前写的那一张,都撕了个粉碎。 韩渠扎扎着手,只来得说了一个“喂”,知道她刁蛮惯了,到底不敢反抗,只怒目而视:“周二姑娘若是觉得在下写的不合心意,那便另请高明吧。” 周芷清随手一扬,碎纸屑糊着一团墨迹,飞的老远,她眉目清楚,就像一尊精致的玉人一般,道:“我想过了,你写的家书,根本送不到,他们不会允许有字的东西私相递送,这样,你帮我画两张画像。” 压根不给韩渠拒绝的机会,立即站起身,道:“一张画像送到周家,一张送到陈家。”说罢转身就走。 韩渠怔了下,跳起来叫她:“喂,周二姑娘,这银子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的。”说罢他又后悔,明明他不愿意给她作画,可被她眼底的轻愁所晕染,竟然心软了,出口的不是拒绝,反倒是俗物。 沈轻罗步子不停,只道:“把你应得的留下,剩下的……送到长盛街大槐树下那家院子里吧。你若没有栖身之地,也可以在那儿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