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给了她生命,又绝情将母亲推向地狱的人。-<>- 握着画卷的手紧了几分,云中秀连连呼吸才克制住没有将画卷撕毁的冲动。 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坐了一会儿,她出府去了沁心茶园。 站在巷口看着那个她费尽心思所经营起来的地方,心里百般滋味,似是打翻了五味瓶。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司远的地方,或许从那扇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天枰便已经倾斜了…… 苦笑一声,云中秀连忙掐断那根记忆的长线。 待她走进茶园后,忙着招呼客人的来旺顿时傻了眼。紧接着便惊呼了起来。 六叔也是一样的惊喜,将云中秀迎到了二楼,他的嘴便一直没有停下来。反反复复都是问着云中秀近来的状况。 云中秀笑着打断六叔滔滔不绝的关怀,“六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否则怎能全须全影地站在这儿?” 六叔一顿,随即想起近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流言蜚语,再怎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也逼着自己将话锋转了过去,“那个……” 云中秀当然了然六叔的尴尬,她此行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眼前这个貌似憨厚的中年男人。 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眼不眨地盯着吞吞吐吐的六叔,云中秀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与往日不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特别的意义。 六叔到嘴边的话,愣是被这样直勾勾的目光噎的说不出来。微黑的国字脸暗红,他的视线左右飘忽,偶尔对上面前的白衣女子,又迅速转开。那副样子别提多心虚了…… 虽然心里已经了然,可云中秀还是抱着几分希望来找六叔,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心思又沉了几分。 笑容渐渐敛住,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我真是东祺公主吗?” 万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这句话。六叔诧异地对上她的眼。眉头紧皱,明显是在思量她说这话的意义。 云中秀故意忽略他探究的目光,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将视线转向别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不瞒您说,这段时间我过的很不好。” 刚才还说好好的。这会儿又说不好。六叔思量着云中秀的话,眼睛也开始打量起她。其实不用说,打从一进门六叔便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心。 那眉宇之间的忧愁。似是无法散去的乌云一般,笼罩着她整个人。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笑容却苦涩不堪。 所以他才一直絮絮叨叨,只是身份有碍,不便直接问罢了。 此时听见她的话,六叔心中无比疼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她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果然。云中秀苦笑一声,开始低低地诉说着,“我逃不开,尽管有些事不情愿,可是我逃不开。我想,若我真的是公主,或许可以离开吧。”这一番话,意义不明,可处处都在表明她在宫中的日子极其不好过。 听到最后一句话,六叔脸上的痛楚之色立刻转为惊慌,他连忙开口道:“不可!小姐万不可去东祺!” 云中秀心里一亮,面上却表现出痛苦的诧异神色。 她不知道六叔对她娘的事知道多少,可是陪在父亲身边那么多年,也不可能全然一点都不知道。所以云中秀才拐着弯想套出一些话。 哪怕一丁点也好,她想从这个唯一知情人身上知道当年的事。 激动的话脱口而出后,六叔定了定神,接着才继续开口道:“老奴不知小姐与……那位公子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是小姐千万听老奴一句劝,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远公子将您留下来,万不要想着去东祺的事……” “为何?” 淡淡的声音,阻止了六叔接下来的话。他半张着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样作答。正当他思索之际,只听见那柔弱的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六叔,我是东祺的公主对不对?那我娘是谁?我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拜托您告诉我吧!我知道东祺已经派人来寻我,奈何他…….”欲言又止,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六叔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只晓得小姐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有心去找那欺负小姐的小子算账,奈何他就算削破脑尖也不可能近他的身。 想着一心被老爷捧在手心里的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男人欺负,六叔又是气又是恼。最后只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姐的命,苦啊…… 就算心疼,六叔也不敢逾矩。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地开口道:“当年,老爷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姐连夜逃出了东祺。走到一个地方暂住个把月便换下一个地方。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年。整整五年啊!老爷跑遍了所有国家,所有城镇,最后在南祺居住了下来。奴才从小便跟在老爷身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奴才什么也不敢问,只知道老爷放弃了大好前程,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日子……” 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六叔的眼神没有焦距,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继续回忆道:“老爷本该是长公主的驸马,奈何却放弃了一切,抱着个几月大的女婴从东祺逃了出来。一直知道老爷的心不在长公主身上,可是却未曾想,老爷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直到后来,我才断断续续地流言中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说到这里,六叔的视线转到云中秀身上,直视着她,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小姐虽然有着皇室的血脉,却不是真正的公主,更不是什么东祺皇帝的meimei。东祺的皇帝如今来要你,一定是有什么企图的!老爷千辛万苦将您从东祺带出来,您万不可辜负了老爷的一片心意!虽然……虽然老爷与您没有血缘关系。可老爷却是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带着您逃出来的……” 被灭族!!! 这三个字给了云中秀无与伦比的震撼。她想从六叔口中知道娘的事,却不想他只字不提,只将父亲的事告诉了自己。 “幸亏没人知道老爷是抱着你偷跑出来的,都以为老爷是抗拒长公主,所以才逃跑的。老爷的父亲在朝中有些势力,才幸免了被灭族的危险。奈何却因为老爷的原因被迁怒。全族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老爷……成了云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从沁心茶园出来,云中秀魂不守舍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后的来旺不远不近地跟着,却不敢近身说上一句话。 云中秀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六叔方才的话,本来已经下定的决心。却在这一刻开始动摇了。 她可以舍弃自己,可她能舍弃父亲吗?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不愿见她重回东祺。可是……可是一想到那个饱受折磨的身影,她的心就狠狠地抽痛着。 不知不觉竟然步行到了云荣府,待走近时。云中秀顿了顿才转身对着身后的男子道:“巧儿过几日便会回来,她……虽然好一些了,但还是不复从前。你要好好待她,无论她日后会不会康健,你万不可辜负了她。过去的事,我不会在追究了,只愿你能一直守着巧儿。” 说完这些话。云中秀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只见他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起誓道:“奴才对不起小姐!但奴才可以对天发誓,我来旺会一生一世守着巧儿,爱护巧儿,若是有一丁点儿的异心,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誓言说的极重,此时的人一向信奉神明,从不肯轻易发什么毒誓。来旺虽然背叛过她,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巧儿。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时间,云中秀怔在原地,竟开始羡慕起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巧儿来。 她笑着转身,没有再说什么。 本想再去一趟明阳山,可此时已经黄昏了,就算雇了马车去恐怕也得天黑才能到。 想了想,云中秀打消了这个念头。便将那些美好的记忆珍存在记忆中吧。 当晚云中秀歇在了云裳苑,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接她回到了皇宫。 说是接她,实际上是守在云荣府外,怕她连夜出逃吧。 云中秀不以为然地上了马车,开始了通往地狱的轨道。 奇怪的是,她的心却是史无前例的平静。没有意想中的紧张害怕,除了父亲的那些顾虑,她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的事。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解脱了,终于要解脱了。辛苦的熬了两世,她,终于要解脱了…… 皇宫中,那个身着龙袍坐在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位上,当着满朝的大臣,痛心疾首地宣布着,派云夫人为和平使者,前去东祺谈和,三日后启程…… 明着是这样说,可每一个人心里都是明镜的,这哪里是什么‘谈和’,分明是皇上低头了,不愿做那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准备把东祺公主送回去了。 一时间百姓无不是欢欣雀跃的,连日来提心吊胆的阴霾日子终于过去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战争了!大臣们不再罢朝,更没有人再提什么罢黜的事宜了。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在当朝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 衣衫尽褪时,一滴无声的泪水顺着云中秀的眼眶滚滚而落。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厚的脸皮,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非但没有脸红心跳,竟然会是心如止水,平静万分。 上身是光裸的,她趴在早已准备好的软榻上,闭上双眼,等待接下来惨无人道的酷刑。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蓦地,这颤抖的声音响起,光滑雪白的裸背上,冰凉的指尖也轻轻滑过。 云中秀猛然睁开眼睛。原本平静如水的情绪似是被人投进了一粒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情不自禁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那冰凉的触感每滑过一个地方,都能引起她内心深处巨大的震荡。 耳边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颤抖的,心痛的。努力压抑着沉痛的心绪。 云中秀张了张嘴。想斥责出声,想勒令他住口,想问问他凭什么敢在此时吟唱那一首?可不知怎么,喉咙似是被人扼住。她发不出一点声音阻止。 语毕,随着背部的一阵剧痛,云中秀陷入了久久的昏迷。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似乎说了‘等我’,奈何她却再也没有听清。 等,等什么?今日过后他们便是陌路。他替她报仇,完成了她的心愿。她则献出了自己,助他巩固江山。 从今以后,天各一方,形同陌路。 是生,是死,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司远’这两个字…… ******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的速度极其快。云中秀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几日,只知道她应该是上路了。前往东祺的路途。 背上的疼痛依然是那么的钻心入骨。就连一呼一吸之间都会牵扯到,更何况这样剧烈摇晃的马车。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痛醒。 这么急迫的要送她去东祺,是怕她半路逃跑吧。真是可笑,如今的她像个活死人,哪还有力气去做反抗。 嗤笑之际,云中秀强行忍着剧痛向前爬了一步,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才将轿帘掀起。她顺势向外望去,想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了。 他说会替她接上另一张皮,疤痕会在一月之内消失,所以她一定要拖住时间。 到东祺起码也要半个的时间,这期间在途中,所以她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反正他说会派亲信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兀自想着,视线已经顺着掀起的一角向外望去。 可是颠簸之中见到外面的状况,云中秀却有些诧异,按理说她打着使者的旗号,应该颇为隆重才是。再不济也会几个人跟着同行。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除了车夫外,根本没有任何人,马车里也没有随行的丫头伺候。莫非是在后面跟着? 只瞧了一眼,云中秀便不得不放下轿帘。背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强行忍耐着,却抵不过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又陷入了昏迷。 那一眼云中秀是瞄到了车夫,只觉得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却没有多想。她本以为此一行凶多吉少,却不曾想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她完全清醒后,发现自己既不是在颠簸的马车里,也不是在尊贵的皇宫中,而是在一间极其朴素的房间。安静异常,隐约还可以闻到香火的味道。 是不是痛死过去了?睁开眼睛,云中秀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背上还是无比疼痛,云中秀只能一边嘀咕,一边趴在榻上打量起四周的陈设。 莫非是客栈?这一行少说也要半个月,那住客栈应该是避免不了的了。可奇怪的是,这个房间如此肃静,根本不像是印象里客栈的模样。 也对,她又没有住过客栈,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打从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个连生死都不怕的人,又何必在乎自己身处何处? 想通过了,想明白了,云中秀不再四下打量,反而闭上眼睛,安心享受起这份难得静谧闲适。 可是肚子却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让她根本没法安逸。 又是痛又是饿,云中秀想开口唤人,奈何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的根本说不出话。 叹了一口气,她只能告诉自己要忍耐,总会有人来看她一眼,不至于让她自生自灭才是。 她苏醒的时候应该午后,可直到黄昏十分才听见房门‘吱呀’的声音。 云中秀眼睛一亮,本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闭起双眸。屏住呼吸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实在不能怪她多此一举,想起迷迷糊糊中似乎在马车上清醒过一次。那一次马车行的极快,而且除了车夫之外四下无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正当云中秀紧绷着神经听着那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时,那人却在她榻前停了下来。 久久久久的沉默,云中秀已经要撑不下去了。若不是此时趴在榻上背对着那人,一定可以发觉她额头上满是汗水。 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因为紧张。 “哎……” 静悄悄的房间中。响起了一低叹声,一极为熟悉的低叹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温柔沙哑的呼唤,“秀儿……秀儿……”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来人丝毫没有发现趴在榻上那个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猛地一震。 每每看到她死气沉沉地趴在那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他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痛到抽搐。 他不敢来。不敢踏进这间房,已经整整十日了,应该老早便醒来的。可她却似是没有生命一般,除了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其余的时间都是毫无反应的。他不敢伸手碰触她,甚至不能在她痛苦的时候将她拥入怀中。因为那样只会换来她越来越紧锁的眉心,和那似是痛到极致的低吟…… 师傅说,缘起缘灭,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耐心等待便是了…… 师傅说。外伤可医,心伤难愈,怕是她自己在抗拒,所以迟迟不愿醒来。多说无益,待她过了自己那一关,自然便会睁开眼……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为何还不醒过来呢?她苦,她累,她怨,可她更加想努力活下去,不是吗? 不知叹息了多少声,他伸出手想轻抚榻上那女子的长发。可指尖停在半空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慢慢紧握成拳隐在了宽大的衣袍下。 他忍住眼眶里的汹涌,转身,离开。 “连……沐风……” 敢这么连名带姓叫他的人,还能有谁? 连沐风呆立在原地,似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敢再多走一步,更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方才响起的那声音又是自己的错觉。 她的身影无处不在,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待他欢天喜地追过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幻影。她的声音也时常在他耳边响起,待他惊喜地转身之际,却发现她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饿了。” 直到那声音再一次响起,连沐风才缓缓转过身。 待看清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已然睁开时,那种巨大的惊喜似是惊涛骇浪般向他涌来。 “秀儿!”所有的狂喜都化作一声深情的呼唤。 连沐风转身,大步来到榻前。他半蹲在云中秀的身边,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点点泪光,因为太过激动,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一向温暖的手掌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 直到感受到她柔软指尖的回应,连沐风才哽咽着喃声道:“秀儿……秀儿醒了……终于醒了……对了!你一定饿了吧!等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云中秀是满心的疑问,本想开口阻止他,可惜方才发出的那几个字已经废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只能先补充好体力,在寻找心里盘亘着的疑问。 连沐风火速离开,又火速归来。只是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个食盘,以及身后跟了个青衣道人。 那人眉清目秀,笑容温和,可是眼睛里却有着能洞悉世间万物的深沉。尤其是对她露出的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云中秀的视线从那男子身上转移到连沐风,眼神里满是疑问。 连沐风也似是知道她的困惑,忙开口解疑,“秀儿,这位是我师傅,净潭仙人。” 得到的却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平静。只见那妇人微微皱眉后,便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可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防备。 苦笑一声,连沐风又开口解释道:“秀儿莫怕,我们如今身在白云观,已经很安全了。” 就在此时,那青衫男子却忽然开口道:“哪里安全了?留下你们我白云观便不再安全。疗伤的赶紧疗伤。没伤的便赶紧去寻安身之所,伤好后就赶快离开……” 话说得这么明白,云中秀在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人家这是直接在赶人呢。 这净潭仙人着实是惊着了云中秀。 在她的想象中,净潭仙人应该是一位年作古稀,白发苍苍的老人才对。可眼前的男子墨发童颜,甚至比他身边的徒弟看起来还要年轻许多。 更别提他又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赶人话。 再看旁边一脸苦笑的连沐风。没有任何诧异的神色。似乎早已习惯他那副嫌弃的表情。 给了云中秀一个安慰的眼神,连沐风板起脸,不悦地开口道:“师父,您明儿的rou怕是没处寻了。” 云中秀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连沐-<>-什么。反观那青衣男子却是大惊失色,脸上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啊!我忽然想起我这里房间可是多得很。你们爱住多久便住多久哈!安全得很,这里安全得很,连皇帝老儿都不敢随意出入。实在不行你们就在此成亲也可啊!” 这对师徒你一言我一语。云中秀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直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似乎才想起还有一个病人在这里。 连沐风半蹲在云中秀的榻前,一口一口将手里的稀粥喂到了她的嘴里。待她吃饱后,才请了净潭仙人替云中秀诊了脉。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凝重,一会摇头,一会又叹气,连沐风在一旁看得是抓心挠肺。又不敢出声打扰。直到净潭仙人将云中秀的手腕放下,他才连忙上前道:“怎么样?” 净潭仙人欲言又止。给连沐风使了个眼色后,又对云中秀安抚道:“姑娘且安心住下吧,可莫要再负了我这徒儿了。”说完还眨了眨眼,便飘然离去了。 连沐风白了他一眼,又对云中秀说了几句,也跟着一块儿离开。只剩下云中秀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她不是应该在东祺吗?怎么跑到白云观了?而且还跟连沐风在一起?看那净潭仙人的样子,自己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 心里憋了一肚子问题,云中秀好不容易将连沐风盼了回来,直接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沐风顿了顿,随后轻轻叹气道:“是师父将你我救出来的。不要担心,你没事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是我没用,竟然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云中秀连忙握住他的手,哑声道:“你哪有对不起我,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受那么多的苦?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两人在那里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说了半天。到最后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容连沐风多想珍藏一辈子,他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得认真起来,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秀儿,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笑容僵在唇角,云中秀心中泛起苦涩。 她哪里还有心再去爱别人了,一次一次被伤,她真的好累好累了,就算知道这个人会对她好,可是她真的无法接受。 慢慢抽回手,云中秀苦笑道:“这句话日后别再说了。我,不值得……” 连沐风的表情有些许失落,不过他没有继续纠缠,而是笑着道:“我说你值得便值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秀儿更值得我去珍惜的女子。是我太急躁了,不急,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他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甜蜜,脸颊上深深的酒窝,还是如此醉人。那孩子一般的单纯目光让云中秀不忍心开口拒绝。她笑着点了点头,便合起眼睛不愿再说话了。 连沐风也没有多言,只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在白云观一呆便是三个多月,云中秀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随连沐风离开了白云观,两人乘船去了一处属于异族人的地方。 这里的民风淳朴,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云中秀很喜欢这个地方。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可她心里某个地方似是空出了一大块,怎么也无法弥补。 连沐风当然知道她为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错在了哪一环节? 他认识秀儿比他早,他与秀儿相处的时间比他多,他对秀儿比他好。甚至秀儿灵魂再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曾经觉得也许老天阴差阳错地让秀儿取代了玉珍。是自有他的原因的。他也觉得也许老天是故意派秀儿来拯救自己的。所以秀儿应该是属于他的…… 可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走进秀儿的心房。她的心里似乎早已经住了一个人,无论那个人带给她怎样的伤害…… 是恨,亦是爱啊。 她绝口不提关于司远的一切。他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可连沐风知道她是担忧着司远的。 星空密布的夜晚,连沐风在帐房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半年之久了。可是秀儿的心却从未向他靠拢。 心里烦不胜烦,连沐风起身出了帐房。朝着静泊湖的方向走去。没成想竟然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云中秀见到连沐风也是十分诧异,她连忙从地上坐起。尴尬地笑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黑暗中,云中秀觉得今日的连沐风有些不同。他的桃花眼异常灼热,紧紧地胶在自己身上,闷声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都是一样啊…… 云中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困了。先回去了。” 她加快脚步,想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带进了怀里。云中秀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却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身子僵在他怀里再不敢动弹,只是软声安抚道:“你喝了酒吗?先放开我,有什么心事我陪你聊聊吧。” 连沐风苦笑一声,拥的越发紧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心事,你知道的!秀儿,你为何总是逃避我?这半年多以来,你从未对我真正敞开心扉!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你的心里?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忘了他啊!” 云中秀的身子一紧,语气不由得生硬几分,“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懂,快放我,让别人见到不好。” 手臂收的更紧了,连沐风越发耍起性子,“你怎会听不懂!他都那样伤害你利用你了!为何你就不能放下呢?” 伤害利用吗?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她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不至于这般日日备受煎熬…… 云中秀不想解释,她垂下双臂任由他抱紧,只是口中却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那种深深的挫败感让连沐风心慌意乱,怀中的人儿似乎是没有灵魂的布偶一般,他怎样也无法再多靠近她一点。只能紧紧抱着,紧紧地紧紧地不想放开手。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着,一阵冷风吹过,连沐风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他怀里人儿柔顺异常,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这也让连沐风越发绝望了,他不由得出声打破沉默,“秀儿,你开心吗?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云中秀点了点头,柔声道:“嗯,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连沐风苦笑道:“就是不喜欢陪在你身边的人,对吗?” “说的什么傻话?”云中秀在连沐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软声安慰道:“我开心着呢,你不要多想。你呢?作何喝了这么多酒?今日是她的忌日吧?” 她记得有人告诉过她,只有在玉珍忌日的这一天,这个男人才会破例饮酒。这里是大草原,和南祺的天气完全不一样,日子过得似是流水一般,她也懒得去问今日是何夕。 连沐风沉默了,听到云中秀提起了玉珍,他的怀抱僵硬了几分。 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秀儿,你想见他吗?你若是真的思念他,我……我成全你,带你去找他……” 云中秀故作不知,“他是谁?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想太多了。” 连沐风松开怀抱,紧握住云中秀的双臂。借着月光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眸,认真地开口道:“我只想让你真心幸福,倘若我给不了,也不配继续呆在你身边。你明日收拾好行装吧,我带你去找司远。” 最后那两个字,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云中秀的心。她一把将连沐风推开。恼羞成怒地警告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否则别怪我翻脸!” 多久了。连沐风多久没有见到云中秀有过这样激动的情绪。他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便泛起更加浓重的苦涩。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输了……不,他似乎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吞下喉间溢出的苦涩。连沐风哑声道:“如果他从来没有出卖你……你是否会过得快乐一些?我是说……如果……” 满是怒火的杏眸忽地一滞,云中秀别开眼闷声开口道:“不是说过不要再提他了,你若是再说那我便回去了。再见。” 话一说完。她转身落荒而逃。可是才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连沐风有些愤怒的声音,“你去找他吧!既然那么在意便去找他吧!他从来没有出卖过你!将你带去白云观也是他的主意!而你背上之所以会疼痛那么久。不是因为他取了你的皮,而是他永远地将它抹去!你听清楚了吗!”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这一刻听到了连沐风的亲口证实,云中秀的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疼惜。 启程来这里的前一天,她无意中听见净潭仙人与连沐风之间的谈话,这才知道自己为何能安然无恙地被连沐风救到白云观。而司远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战斗,甚至亲自带兵迎战东祺。 他送她离开不过是为了给南祺百姓看的。也为了引出自己身边的jian细…… 已经快一年了吧,战争恐怕早就结束了。他应该赢了吧?就如前世那般统一了四国,成为当之无愧的王者…… 云中秀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一弯清冷的明月上。她记得司远曾经说过,月亮是最孤独的,因为它永远是孑然一身。不像星星,有那么多伙伴,总也不会孤单…… 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啊,高处不胜寒,恐怕只有帝王才能参得透个中的滋味吧。 笑着摇了摇头,云中秀的声音极为平静,“那又如何?我该感激涕零,重回他身边吗?” 相较于她的镇定,连沐风则显得激动了许多。他大步走了过来,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中秀并未隐瞒,如实答道:“离开白云观的那日。” 连沐风更觉惊奇,“那你为何还愿随我离开?” 云中秀好笑地开口道:“知道又怎样?我为何不能离开?” 是啊,知道了又怎样。这个妇人是云中秀啊,她那么骄傲,骄傲的宁可带着满身伤痛离开,也不愿意低下头求人怜悯。哪怕那个人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 可她绝对想不到,那人早已经归隐山林了吧。该放手吗?倘若她知道了,那么自己将会永远失去她,再没有半点机会了。但他如何能忍心见到那张终日也绽放不出笑脸的容颜?看着她这么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消沉。本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可到头来却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司远啊司远,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恐怕连你自己都想不到,这妇人对你如此用情至深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沐风竟忽然笑了起来,“我真的很羡慕他,虽然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可我还是羡慕他。如果可以,我倒宁愿那个人是我……” 回味着这句话,云中秀眨了眨眼,似是没有听清一般,狐疑地开口道:“你说什么?谁目不能视腿不能行?” 都已经到了一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连沐风惋惜地叹道:“司远……他受伤了,从战马上跌落,摔断了一双腿,而且……眼睛被剑刺伤。” 沉默片刻,云中秀忽然笑着道:“开什么玩笑呢,人家好好地做着皇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摔断腿……瞎了……” 云中秀笑不出来了。喉间溢出腥甜的液体,她想咽回已经来不及……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下了一跳,借着月色,再看到她唇角那猩红的液体时,连沐风惊恐地奔到云中秀身后,忙接住了她软软的身体。 这一刻他的酒意彻底清醒。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他连忙矢口否认道:“我今日饮了酒。秀儿你莫要听我胡言乱语啊!司远没事,正如你所说的,他还好好地做着南祺皇帝,怎么可能那么惨呢!你别激动。我……我……对不起……” 躺在连沐风怀中,云中秀苦笑着道:“他还好吗?有没有人照顾他呢?” 再多解释也于事无补了,连沐风只得老老实实答道:“有蒋震在。应该不会太难过。你想见他吗?” 想吗?云中秀不知道。她想,可是又怕。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怕自己会一时心软原谅他…… 可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怕。她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 次日清晨,云中秀和连沐风告别朴实的村民们,离开了她们生活近一年的地方。 一路北上又是乘船又是骑马,耗尽了半月时间,才到了北祺一处人烟稀少的荒林中。 在那里,云中秀见到了那个整整折磨了她一年的人。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他,她曾以为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可她从未想到,他竟真的再也无法站到她面前了…… 朴实无华的农家小院里。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他的身下是一张竹编摇椅,正是云中秀院子里的那张。男子的面容苍白,嘴角含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只是他高高的鼻梁上却架着白色布条。 他看起来十分惬意,十分的悠然自得,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来人的声响,他平静地道了句,“你来了……” 说好了不哭,说好了再也不会流泪,可云中秀却早已成了泪人。他说‘你来了’!他说‘你来了’!这个傻瓜便一直在这里等她吗?还是说,她将自己当成了别人? 云中秀强忍泪水,带着nongnong地鼻音,轻轻地‘恩’了一声,想看一看那白衣男子的反应。没想到他却咧起唇角,开心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来了。” 是惊喜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平静,可是他却笑得像个孩子。那么开心,那么知足,似是真的等了她好久好久…… 云中秀再也忍不住了,她连忙用手堵住双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哭声让他听到。可是白衣男子却张开双臂,孩子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憋着多难受,到这里来。” 云中秀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又是气恼。她冲到他的身边,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为何不干脆死掉呢!做什么还要来惹我伤心?你欺我骗我逼迫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恨你!恨不得你早早死掉才好!可你为何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让我……让我如何继续恨你……” 一旁,连沐风早已经是红了眼眶,他转身离去,将从外回来的蒋震也一并拉走。将时间留给那一对命运多舛的苦鸳鸯…… 司远依旧是笑着的,从以前到现在,他永远都在笑。只是云中秀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是否传达到眼里,是否出自于真心。可他的笑容却是憨憨的,带着巨大的满足感。还故意扁着嘴,委屈地开口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为何才来呢?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腿也走不了路了,你不能丢下我不管的!我对你不好也都遭到报应了,你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吧……” 带着一种撒娇的胡搅蛮缠,而且还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他不是应该赶自己离开?不是应该告诉自己他没事?可这家伙却厚脸皮地借题发挥,竟然让她留下来陪他? 云中秀哭着哭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皱着眉,极其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倒是不怕连累我。还说的如此大言不惭。若我不来呢?你会不会等上一辈子?” 司远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你会来的。不然我就白受伤了。如果这样还换不回你的心,那我也算罪有应得。活该等上一辈子。” 还让她说些什么呢?云中秀算是彻底败给了他,这样一个狠心到将自己性命都一并算计上的人,她该拿他怎么办? 只是沉默片刻,云中秀便扑到了司远的怀中,再也不愿离开…… ********* 嗯,这章多送将近一千字,亲们我回来了~~~你们拍死我吧,我对不起你们~~o(>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