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见梅清没有回话,愈发轻视起来,接着说道:“如今看看,也就不过如此罢了,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别总想着攀高枝儿去,回头摔得难看!”说完转身自顾走了。 梅清眯起眼睛看着周启的背影,因为右手僵硬地别在腰间,似乎整个人都看着有些歪扭,后头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左右搀扶着,想来是惯来如此的。 眼看周启走远了,陈娟才窥着梅清的脸色说道:“这皇子殿下也说得太过了,meimei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梅清笑眯眯抬手在路边的油松上采了一枚鸡蛋大小的松果,放在鼻端嗅了嗅,随手放在腰间的荷包里,也算是个纪念品了。回身道:“走吧。” 接下来梅清刻意回避,找了个清静的假山石歇息了一阵子,便回了流乐阁。 流乐阁的一楼有许多宫人捧着巾栉等物服侍众人更衣。 春风虽柔,难免扰乱发丝,已有几名闺秀进了旁边的内室梳洗。见梅清陈娟二人进来,便有小宫女迎上前,引去了其中一间,转眼四五名宫人捧着头油帕子等物进来。 梅清只对着镜子将鬓角抿了抿,略加了少许口脂,便起身要出去。只见那名捧着头油的宫女上前一步,躬身施礼,笑道:“这头油是宫里特制的,姑娘不试试吗?” 那宫女看起来年龄稍大,似乎有二十上下了,笑容温煦,观之可亲。梅清便取了头油细看,那头油并不似常见的油腻,性状如水,香味儿淡雅不浓烈,果然是好东西。 不过梅清对任何“特制”的东西都抱有天然的戒心,看了看还是放下了。倒是陈娟十分好奇,在旁看了又看,颇有恋恋之意。 那宫女极有眼色地倒了些出来在梳子上,双手捧了奉上。陈娟悄悄看着梅清并没有不悦之意,便用了些在自己头上。 待上了二楼,才发现原来午膳已经摆好,众人依序坐了,待太后就座方齐齐举箸用膳。 午膳自然菜式极其丰盛,足有上百款之多。虽然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大家都默默进食,不过宫人们穿梭往来,为大家夹菜斟酒,场面倒也绝不冷清。 席上配的是宫里自酿的百花甜酒,清冽可口,梅清喝了两盅,发现这酒后劲儿甚足,忙将杯子放下了。 直到膳后喝了两轮茶,谭贵妃方笑道:“如今吃也吃过了,喝也喝好了,meimei们也该将诗作拿出来品评品评了,若是做得不好,处罚也是现成的,便罚饮百花酒一杯就是。” 一时宫人们捧上纸笔等物,诗会的正头戏终于开场了。 梅清早已想好了,作诗自然是不会,好在这次以“春”为题,倒是极好抄的。便将小学时背下来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抄了一遍,只是这诗的名字实在不记得了,索性起了个极俗的名字,叫做《春草》。 待看别人时,只见有早已想好挥笔立就的,有冥思苦想无从下手的,也有逐字推敲精雕细琢的,形容各异,倒是极好的入画题材。 头一个被拿上去的是张之瑜写的,太后看了两眼便笑道:“这诗词哀家也不甚通,读着倒是好听,你们也看看去。” 宫人便捧着各处传看,梅清也瞟了几眼,只见写道:春来春去扶春风,垂头素手携古筝,海棠枝头初绿显,黄鹂婉转试啼声。字体娟秀,在女子中算是极难得的了。转眼已传至男宾席上。 理王看了却道:“这垂头二字却是意境低了,有些春怨的意思。”随手给了旁边的周启。 众人也都渐次做得了,梅清写的也被身旁的宫人收了去。其实女子于诗词一道,天生便不是十分精通,众人多是娇养的贵女,套些常见的路数,写些应景的词话而已。 梅清看了看上座的太后贵妃等人,又看了看正在品评的众男宾,心下有些疑惑,既然这赐宴邀请的都是靖王妃的候选,何苦非要弄个什么诗会?显然在座人士并无诗词大家,难道谁的诗做得好谁就适合做王妃?根本说不通啊。 此时却有一名红衣少女站了起来,笑道:“今日只能请太后老祖岁恕罪了,这作诗一道,实实是不能的,我便认罚罢!”语气中带着两分气恼,三分娇憨,五分爽朗,声音清亮,听着十分大方。说完便示意身后的宫人斟酒,果然一口气饮了一大杯,喝的急了,霎时酒气上涌,脸上便红了起来,衬着大红的衣裳,美艳不可方物。 梅清恍惚记得适才报名的时候这位说过,乃是吏部侍郎的嫡长女赵媞瑾,看年纪应该是刚及笄的。心下忽然清明起来,这所谓诗会,其实并不是让谁大展诗才,不过是个平台,看你如何应对而已。譬如这位不会,那便需懂得如何将场面应付过去,显出大家风度来。 这不,男子们连宜妃也不看了,都觉得那少女有趣。六皇子更是笑道:“瑾儿meimei也有认输的时候,当真难得。这百花酒入口虽甜,却是霸道得紧,快添解酒茶来。” 正说笑间,五皇子周启忽地将手中一张纸扔在一旁,冷笑道:“这样的大白话,也好意思写出来!不会便不会,非要拼凑几句,糊弄谁呢!” 梅清心中一跳,暗叫不好。心道那被扔在一边儿的,说不定便是她刚才写就的《春草》。 六皇子周琰已就手拿过来,笑道:“五哥酒吃多了罢,咱们只挑好的看便是,谁还是女诗人不成。”展开随手看了两眼,便要放到一边儿去。 这也是他会做人之处,从来宫宴都是花团锦簇,似周启这等尖酸刻薄之词是极少出现的。往日里周启也是默不作声提前告退的时候居多,今日不知怎的倒挑起刺儿来,故此周琰便来打圆场。 只是一看之下,便有些挪不开眼睛了,第一眼便觉得这字写得不似女子所书,如行云流水一般,锋芒内敛,笔意相连,极具风骨。再看内容,虽说写的确实如周启所说,都是大白话,极其通俗,偏生细品几番,其意无穷,实乃大雅似俗之作。 六皇子心中已有了计较,再看落款,果然是meimei凤至的陪读陈雅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