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夜已深沉。 妆台上点着一对红烛,映出窗纸上重叠扶疏的花叶影子,有丝丝缕缕的风儿从窗隙里透进来,带着点晚秋露重的清新寒意,但破不去那满室的温馨旖旎。 沐浴过后,舒欢披着一肩半湿的发,抱着双膝,拥被坐在床上,将下巴抵在了那软滑温腻的缎子被面上怔怔的出神。 她的眼眸里还闪着异样的光彩,双颊微带绯色,唇上仿佛擦了胭脂一般,有一种润泽晶莹的艳红,时而紧抿着,时而又弯出带笑的弧度。 没有人打扰,她就这样坐着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甜蜜、窘迫、欢喜、惊奇,各种情绪在心头萦绕不去,偶尔回过神来,她觉察到自己这个样子真是傻气冲天,可是除了坐在这里发怔,她此刻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或者说她不想做任何事情,甚至连手指头都懒得抬动一下,于是一恍神的工夫,她又继续坐在那里发傻了。 直到听见外头掀帘声响,舒欢才犹如被惊到的兔子一样,顾不上头发是不是还湿着了,整个人就钻进了缎被里,紧闭了双眼,面朝着里墙,装睡! 顾熙然也刚刚沐浴完,显然心情好到极致,整个人瞧上去越发的神采飞扬,卓然清雅,当他闭上房门,返过身来瞧见床上那装睡的舒欢时,面上的笑容愈欢,走到床边轻推了推她,温言道:“没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头发还湿着呢,起来再坐一会。” 舒欢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脸上烫得出奇,哪里敢面对他呢,自然对他的话不理不睬,假装没有听见,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别装了。”顾熙然轻轻笑起来:“你睡觉哪里有这样沉。” 夫妻数月,对舒欢睡眠的深浅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再装下去真的不像,舒欢往内扭了扭身子,蒙着被子叫道:“不要吵,我就快睡着啦!” 她的声音被捂得闷闷的,顾熙然就自个伸手去拽她被子了:“你也不嫌闷气?就算要睡,也好好的睡,别把脸都捂上。” “不要!”舒欢闷声叫着,死拖着被子不肯放松,反倒捂得更紧了:“你走开了,别拽我被子,我没脸见人啦!” 顾熙然被她这样子逗得笑起来,也不拽她被子了,趴在她身旁,贴着她的耳低声道:“你做什么了没脸见人?” 舒欢窘到极点,耳朵都烫起来,声音越发小了:“还说!谁让你……你居然……” 顾熙然趁她不备,将蒙在她脸上的被子一把抽了下来。 舒欢陡见亮光,轻呼一声,又想拿双手捂脸,谁知被顾熙然一把捉住了手,笑吟吟的望着她道:“我居然怎的?” 事到如今,再窘也只能面对。 舒欢同他对视了两秒,“呸”他一声,很不自然的将目光挪开,只望着帐顶道:“谁让你居然在外头……” 她说不下去,顾熙然也没有迫她将话说完,只笑道:“又没有人瞧见。” 瞧见是不至于,夜那么黑,两人又只是衣裳半褪,但舒欢想起来还是脸红:“没人瞧见也很尴尬!” 情浓时自然无暇顾忌,然而两人事后整理衣裳,提声唤丫鬟时,丫鬟一唤即至,她就很想挖个坑把自己整个埋起来了,因为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压没压声,若是没有,那岂不是都让人听了去?一想到这个,她就有无地自容,想要捂脸的冲动。 “丢脸了,都怪你!”舒欢将她的窘迫说了出来,感觉倒稍微好些,轻叹道:“明天怎么见人啊?” “就这样见人啊!”顾熙然紧绷了他的脸,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舒欢被他逗得笑起来,再“呸”他一声,躺不住,干脆翻身坐起来,抱着被子往门那边张望了两眼道:“门关好了?” “关好了!”顾熙然双眼晶晶亮的,腆着脸望她:“莫非娘子还想再来一次?” 舒欢一枕头拍过去:“顾熙然!再逗我,我就恼了!” “谋杀亲夫啊!”顾熙然连忙将枕头接在手里,原因无它,陈氏不知晓他们的习惯,替他们备的还是硬枕,被砸中是很疼的。 舒欢没砸到他,扭过脸骂道:“死皮赖脸!” 顾熙然一笑,也不再逗她,只是抢了她半条被子,将她搂靠在怀里,伸手捉了她一缕半湿的发在指间缠绕。 这是两人习惯的独处方式,每回这样靠着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沉香气味,舒欢总是会感觉很安心,窘迫就渐渐褪去,脸上也没有方才那样火烫了。 待到情绪平静了一些,她就有些坐不住,伸指在他手背上胡乱划了两下道:“顾熙然,要是不小心有……有喜了怎么办啊?” 顾熙然微怔,紧接着憋住笑道:“生下来!” “跟你说正经的!”舒欢抬眼瞧他:“你上回说的那个药呢?这会喝还来不来得及?” 顾熙然再憋不住,笑出声道:“你不是喝了?” “我……”舒欢愕住,再回头一想:“饭后那个药就是?” “嗯。”顾熙然笑吟吟的点了头。 舒欢有些恼道:“你没告诉我!” 顾熙然理直气壮:“告诉你,你就不喝了!” …… 这样说好像也对,告诉她,她就算喝了药,也会一直忐忐忑忑好紧张,倒不如不说的好!不过也怪她自己,顾熙然莫名其妙端了药来,她就该想到的,只是当时有许多人在场,她又被家务事烦了一天,闹得头昏脑涨,哪会想到他下手竟然如此之快! “大色狼……”舒欢咕哝了一句,声音很轻很含糊,没想顾熙然还是听见了,促狭一笑,那把玩着她头发的手就悄悄的滑到了她的肩上。 舒欢还未留意,想起一件事,再不怀好意的瞟着他道:“章家来退亲时,你说自己素喜卧柳眠花,偶尔夜不归宿,还要纳妾纳通房丫鬟?”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顾熙然手上一顿,连忙辩解道:“骗他们的,娘子千万别当真!” “才不信!谁会自毁名声啊!”舒欢有意冷哼一声:“你一定是心里这么想,才这么说!” 顾熙然再辩:“那是替他们找个退亲的借口,传出去旁人也不会当真。” 难得能捉住他的小辫子,舒欢哪肯轻易放过,自然要揪了再揪,小小的为难他一下,立刻板了脸,装样道:“我会当真!” 顾熙然松了一口气:“那简单!” 舒欢一怔:“什么?” 顾熙然双眼发亮,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起来,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还未等舒欢反应过来,他的手就从她的肩上往下滑去,惹出她一声低呼,不等她啐骂出来,紧接着他又覆身其上,吻了她的唇,将她的话语全数封住。 辗转缠绵,语声渐成呢喃。 妆台上的红烛亮得一亮,忽然爆出一朵烛花来,而窗外,秋虫仍然欢快的啾鸣着,月亮则扯过薄雾半遮了脸。 夜还极其漫长,莫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