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流行拜月看灯的年代,早在天色未暗前,舒欢就带着几名丫鬟,在别院各处挂上了精致的灯笼,美景则带人摆好了香案香炉,供上了月饼瓜果,备着夜里拜月时用。 中秋节,还要吃团圆饭,为了方便赏月,桌椅都被抬到了外面,就临着湖池,有着极敞阔的视野,而桌面上已然摆上了攒盒,里头盛的都是各色干鲜果子,糖果蜜饯,待到夜幕初临,就有丫鬟开始往桌上摆冷盆热菜,还有刚蒸熟的极肥螃蟹和酒醋姜末。 然而,坐到酒桌前时,舒欢心里却有些小小的不畅快。 原本请了纪丹青、杜秋和杜母来一同吃酒赏月,别院里虽有内眷,但她和顾熙然都是不太在乎规矩的人,压根就有考虑避嫌的事,就连暂时被撤了禁足令,能够出来吃顿饭,放放风的云姨娘,也没有任何感觉不妥的表现。 这本来该是一个和谐美好的夜晚,没想却在章含芳蓦然出现时,抖出了一丁点不太和谐的旋律。 章含芳盛装华服,带着一身的傲然而来,但是看见杜秋和纪丹青时,她的脸色就有些变了,斜睨着舒欢道:“表嫂怎么同陌生男子坐在一处吃酒,也不怕教人说闲话吗?” 这话说得纪丹青和杜秋都有些坐不住,舒欢倒也罢了,他们同她混熟了,习惯性不避嫌疑,可章含芳仍是待字闺中的未嫁少女,彼些压根不熟,厮混在一处吃酒,的确不太方便。 眼见纪丹青和杜秋流露出欲辞之意,舒欢按捺不住,先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我是不怕听闲话的人,何况你表哥同在这里,也没什么闲话能传出来,倒是表妹冰清玉质,不该教那起多舌的小人议论,正是虑到此节,因此今晚吃酒赏月,我就没敢下贴子请表妹来。” 言下之意,既没请你来,你要瞧着这场面心里不舒坦,那就赶紧滚吧! 她本不是这样刻薄的人,也犹豫过中秋夜宴时,要不要请章含芳过来一同吃酒,因为章家派人来催了好几回,章子荣已然告辞回府了,章含芳却借口生病经不起路途奔波,硬是在别院赖着住了下来。 舒欢不懂章含芳此举含义,也不高兴去猜测,只是觉得都是亲戚,若是过节吃团圆饭,单撇下她一人孤单单的不去理会,有点不太合适,不过真要请她来,酒席上气氛会变得沉默而尴尬也是能预料到的,思来想去,她不愿委屈自己和其他人生气,索性就不周到至底,偏不去请章含芳,只教人送了酒菜过去,却没想章含芳竟不请自来,立刻就让她明白了自己那不请的决定有多么英明! 话说到这种地步,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了,章含芳脸一阵青一阵白,若照着她一贯的高傲心性,此刻就该愤然转身而去,但令舒欢惊讶的意外再次发生,她竟没有走,只是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哼了一声,就在酒桌上坐了下来,口里还道:“既然表哥表嫂都在,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舒欢真不知道她这转变是好是坏,不过头痛是肯定的,这当儿也不好再赶她,只能当她不存在,喊了丫鬟们端水来,准备净了手,去消灭桌上那一大盘子她垂涎已久的螃蟹。 顾熙然心里也不爽快,但面上未露半分,见酒桌上气氛有些僵,就端起了酒杯,邀人共饮,又随口说了两个笑话,这席上的气氛这才渐缓过来。 螃蟹一向是舒欢的大爱,未穿越前,想要吃到这么肥美新鲜,纯自然生长的蟹是极难的,因此她挑了一只蟹,掰开蟹壳时,就瞬间将章含芳抛到了脑后,只顾着去消灭蟹壳里那肥美丰腴的膏黄了。 见她喜欢,顾熙然边同人说话,边不动声色的掰了一只蟹,将满满的膏黄都剔到了蟹壳里,推到了她的面前。 章含芳坐在那里插不上话,也捡了一只螃蟹正掰着,但她此刻对顾熙然有一种莫名的关注,一直在悄悄的留意着他的举动,见他如此,心里自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快,想都不及想,话就脱口而出:“表嫂未嫁时想是没吃过螃蟹吧,那就多吃点儿。” 说着,她就将掰下的蟹壳递到舒欢面前,还笑道:“不会吃蟹的人,也就只能吃吃膏黄了,毕竟剥蟹rou是极细巧的事,剥的不好,就只能嚼着一嘴的壳了。” 忒特么的烦了! 舒欢没有起床气,但是有吃饭气,享受着美食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在旁边添堵,真是极影响胃口的一件事,因此她接过章含芳递过来的一壳膏黄,就笑吟吟的道了谢:“是啊是啊,表妹说的是,我不会剥蟹rou,只会吃膏黄,那么——” 说到这里,她另一只手将还未来得及吃的蟹身递了过去:“就麻烦表妹这会吃的,替我解决这蟹rou了。” 多好的事啊! 她曾经幻想过千百次,若是螃蟹不生腿脚,只长膏黄多好,如今这幻想虽未实现,但她吃膏黄,有人替她解决蟹rou,当然是求之不得一件事。 章含芳面色一僵,没有伸手去接,舒欢也不理她,直接将那蟹身丢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待吃完面前的膏黄,又伸手捡了一只螃蟹,这回更直接,掰下蟹壳就将蟹身往章含芳那里丢,看也不看她,只笑道:“表妹,这些就拜托你了,正好你吃着,我在旁学学,瞧瞧这蟹rou到底要怎么个吃法,才算细巧。” 见她俩争锋相对,舒欢还占了上风,其他人都识趣的憋着笑,低头吃螃蟹。 章含芳就尴尬了,她其实也爱膏黄,方才让出去,不过是想奚落一下舒欢,哪想到反吃了个闷亏,又不愿当真去吃碟子里的蟹身给人看,她就只好恨恨的提着筷子,去夹别的菜吃。 好在这时美景恰好捧了骰子来,顾熙然便含笑接过:“闷头吃酒没意思,不如摇骰赌输赢,输的罚酒一盅好了。” 旁人尚未答话,章含芳先嗤笑道:“摇骰太俗了,不如行酒令,要不吟诗作对也好,现成的题目,赏菊、玩月、食蟹、秋思,做不出来的人,罚酒一盅。” 她自负才思敏捷,做诗绝不输于人,言语时,眼睛就斜瞟着舒欢:“表嫂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