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诸人,包括安喜县县令在内,大惊失色,一齐翻身下马。待趋身上前,却发觉男女有别,似乎不太方便搀扶。这时,赵云钻了进来,要扶田润。关羽鼻孔里“嗯”了一声,赵云便停住了。再过一刻,关羽见不是个事,在火把的映照之下,也看出赵云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便说:“你来,掐仁中。对,就是你,赵云赵子龙。” 赵云这才上前,左手扶起田润脑袋,右手掐住了田润的仁中xue。很快,田润就悠悠转醒。眼睛睁开,再深呼吸了几下,便自行爬起身来。道:“二哥、三哥,速追刘玄德。子龙,随我慢慢前往。” 关羽和张飞担心田润安全,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上马追赶去了。 这边田润等人也陆续上了马匹,田润谓子龙曰:“子龙,为人应该先公后私。请随我前往。”赵云道:“云知道。”随后,众人也加快了速度。 由于刘备一行人有骑马的,有赶车的,还有步行的,速度不可能很快。关羽和张飞快马加鞭,不久便追上了上去。张飞喊道:“玄德、孟恩还不停下,更待何时?”刘备听了,并没有停止前行的步伐,而是叫孟恩到后面搪塞。 张飞知道,自己的喊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肯定能够传到刘备一行人的最前端。然而,喊声之后,这一行人并没有停下的迹象。而田润前面交待了,此来,是来话别的,而不是动武的。因此,张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对关羽说:“二哥,看来只得劳驾你从地里绕到前边去,截住刘玄德了。”关羽点了点头,便往斜刺里跑了过去。 等孟恩回到队伍末端的时候,就看见张飞一人了。孟恩住马道:“原来是翼德兄。翼德兄该不会是因为我杀了督邮,前来索命的吧?”张飞也只好住马,道:“爷爷我只听泽坤的使唤,督邮之死****何事?”孟恩道:“既然翼德兄不是来索命的,那就不要妨碍我等逃命吧。” 张飞道:“孟恩,你是哪家的武将?我可记得你曾经向泽坤磕过头的。今日你爷爷奉泽坤之命让你停下,你敢不遵命?”孟恩道:“若是我没有杀督邮,自当遵从泽坤的吩咐。杀了督邮,我只得亡命天涯。这也是为了不给泽坤惹麻烦不是?唉,都怪我,一时鲁莽,这才撞下了大祸。” 张飞道:“嘿,一时鲁莽!好一个‘一时鲁莽’!孟恩,你当然可以说,自己是一时鲁莽,杀了督邮。但那些假扮督邮卫士的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你们在后院焚烧的衣服,并没有烧干净。你爷爷我已经看见了。” 孟恩听见焚烧的衣服被发现了,当即无言以对。正在这时,刘备队伍的最前面传来一声断喝:“某,关云长是也。无论是谁,但敢过来者,定斩不饶。” …… 田润赶到的时候,刘备一行人已经完全停下。田润指着旁边一座小土丘,道:“三哥,你到前面,叫上二哥和玄德,到那个土丘上去。子龙,孟恩,随我来。”田润打马下了道路,缓步驰向山丘。孟恩跟在田润的后面。赵云走在末尾。 约行百余步,听马蹄踏地的声音,已经到了干燥的地方。孟恩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加速前冲,然后抬手一枪,便往田润背心刺去。看看就要刺中,忽然横地伸过来一杆长枪刺在自己的枪杆之上。枪歪了,未能刺中田润。孟恩来不及看来者何人,长枪略抬,回手又向田润的后颈划去。 刺开孟恩枪杆的人,自然是赵云了。刺枪杆,很不容易刺中。就算刺中了,还有可能打滑。因此,绝对不是个好办法。只是事起仓促,不刺枪杆的话就来不及了,赵云只得如此。 在赵云看来,刘备既是田润属下,刘备队伍的孟恩自然也是田润的属下。田润坦然背对孟恩,那么这个孟恩应该是比较忠心的了。孟恩突然加速,赵云也没多想,鬼使神差地,也加速了。孟恩枪刺田润背心。由于孟恩位置靠前,又发作以先,赵云只得抬手一枪刺向孟恩的枪杆。 没想到还真刺中了。赵云暗道侥幸。随后,孟恩回扫田润后颈,这一招就不可怕了。赵云枪头略抬,把孟恩的长枪架高了几分。看看孟恩长枪的枪尖越过田润头顶了,赵云再以枪头顺着孟恩长枪枪杆一划,顺水推舟,便划伤了孟恩左手的虎口。撞击之下,孟恩右手也没能拿住枪尾。长枪坠地。 田润这时才回过身来,看到赵云长枪指在孟恩咽喉,凝住不发。而孟恩,却长枪坠地,左手带伤。田润心道,嘿这个赵子龙哇,还真是个保护神啊。田润道:“孟恩,捡起你的枪,跟上来吧。子龙,咱们走。” 孟恩下马捡起长枪,再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便要落荒而逃。哪知,没逃几步,一声霹雳炸响,左耳被一支长箭射掉了。长箭贯耳,本来动静不大。孟恩所听到的霹雳炸响,实际上是耳朵被撕扯,所传到脑海的动静。 远处赵云喝道:“再逃的话,下一箭射你的脑袋!”孟恩无奈,只得拉转马匹跟上了山丘。 …… 张飞到队伍前面,叫刘备、关羽到旁边土丘上去,这让刘备的心情好了许多。刘备扪心自问,丝毫没有对不起田润。只不过自立门户的做法,在这个时代,还是不容于礼教的。又加上假扮都邮卫士的做法,听张飞说,已经被识破了。刘备也就非常难堪。到山丘上去,即远离了众人。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难堪必然就会少些。故此,刘备想,看上去田润好像并没有生气。 关羽、张飞走在前面,这是为了向刘备表示,没有动武的意思。上了土丘,关羽一眼瞧见孟恩左脸左手都是血,必然是与赵云动过手了。再看田润,一副悠然的神态。那么,孟恩就是向田润动手了。关羽不由得“哼”了一声。 张飞也看出来了。不过张飞的反应不同。张飞调转马匹,到赵云跟前下马。然后走上去,抬手往赵云肩头一拍,道:“谢谢了啊!”未成年的赵云被拍得身子一歪,口里直呼凉气,半晌才道:“这位英雄好大力气!” 刘备自然也看见了,而且也猜到孟恩是向田润动手了。刘备就呆了。刘备自己并没有与田润反目成仇的意思,孟恩这一下,倒让自己有些说不清了。 …… 刘备右手一翻,便要抽出佩剑。田润道:“玄德住手。你想杀孟恩么?就算孟恩该死,可孟恩是为了你才向我出手的。你来杀,不太合适吧。” 刘备只得收了手,下了马。关羽见刘备下马,这才下了马。保持着与刘备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向田润。 “先说孟恩,”田润见刘备走近了,然后说道,“适才孟恩向我出手,我不怪他。孟恩与我之间,并没有私人的仇怨。他向我出手,只是因为投了新主。他是为了替新主打算,这才出手的。好在我有子龙的保护,也没有受伤。这事儿,我看就算了。” 孟恩立即向田润跪下,口称:“属下谢过主公不杀之恩!” “你还是我属下、我还是你主公么?”田润笑了笑,“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你另投玄德,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得跟你原来的主公说清楚。先断了这条路,你才能走那条路。你如今这边也要,那边也靠,一脚踏两江,似为忠义所不容也。还有,你刚才在我背后给我的一枪,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今后又发生在玄德身上。好了,你先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从今以后,你孟恩与我田润田泽坤,再无任何瓜葛。” 孟恩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未说出口。最后埋头向田润抱了下拳,然后起身。没有走向自己的马匹,而是直接往道路方向走去。走到距离众人稍远之处,拔出佩剑自刎了。 …… 刘关张听到田润之言,便知道天下之大,已经没有孟恩的容身之地了。是以对于孟恩拔剑自刎,皆不意外。只有赵云,因为年龄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呀”了一声。 田润道:“子龙奇怪么?”赵云道:“是啊。英雄已经放了这人,这人怎么还要寻死呢?”田润道:“叫我泽坤姐,或者干脆就叫姐。”赵云道:“那怎么可以?王越可是我师伯呢。”田润道:“各交各的。你师父在场的时候,以师门渊源相称。你师父不在的时候,我们平辈相称。我与蔡琰,可是义结金兰了的。”赵云道:“那若是师父跟蔡琰都在场呢?”田润道:“也好办,你可以叫我职务,就是官职。现在就是田县令。”赵云道:“嗯,那我就叫泽坤姐了。哎,泽坤姐还没告诉我那人为什么寻死呢。” 田润道:“很简单。他刚才走在我身后,然后给了我一枪。我为什么让他走在我身后呢?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属下,而且他以往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很放心,我认为他不会对我下手。哪知道他却偏偏下手了。他投玄德是可以的,但他应该先断了我这边的关系,然后再投玄德。今后再次相见的时候,杀我砍我,都可以。但是他没有。就连谢恩,都说的是‘属下谢过主公不杀之恩’。他虽然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却也可以证明,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公开断绝与我的从属关系。因此,我说,这种一脚踏两江的行为是有违忠义的。既然违背了忠义,他就只能一死了。” 赵云还是没有明白,问:“云以为,如果要守忠义,似乎就不该另投他人?”田润道:“你说的是背主另投,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但如果他先断了我这边,就不是背主了,就不违忠义了。”赵云问:“他既认泽坤姐为主,想必发了誓言。难道可以弃泽坤姐而去的吗?”田润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总之我以为可以。一帮兄弟跟着我,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我能够给他们带去他们所希望的功名利禄。我带去了吗?或许我带去了,但却不可能与每一个人的希望完全相符。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想自立门户,就比如玄德;还有一些人想另投他人,就比如孟恩。这些想法,我认为都是正常的。当然,我最希望的是,他们在做出决定之前,能够开诚布公地跟我谈一谈,说不定还能挽回呢?遇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大家好聚好散。玄德——”刘备拱手道:“在!” 田润接着说:“玄德如今,不惜背上杀督邮的恶名,也要离开我。可见其决心已经坚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玄德与我的裂痕,也只能留待今后我自行反思了。我现在要说的是,玄德这样做,我不怪他。我认为他没有错。大家合则聚,不合则分。今晚的追赶,无非是最后话别,把事情说在明处。玄德以为如何?” …… 刘备道:“备不料泽坤心胸如此宽广,深感惭愧。备还要感谢泽坤,若非今晚之变,早晚备免不了会命丧孟恩之手。唉,当日,你我四人结拜之时,有明月在天。今夜,明月因备而羞。此地别后,备当时时遥祝泽坤永焕芳华。” “哦,我明白了,”赵云这时候才想通,“那孟恩今日背后刺泽坤姐一枪,今后就完全有可能背后刺玄德一枪。所以玄德绝计不能再用此人。有了背后刺主的恶名,此人走到哪里,无论投向哪方,都没人敢用。所以他才自刎了。” 田润道:“就是这样的。所以,凡关乎忠义的,都需要十分小心。嗯,玄德,接下来,你准备投向何方?”刘备道:“备想投代州刘恢。” 田润想了想,演义中张飞怒鞭督邮之后,刘备确实投的是代郡刘恢。后来,渔阳张举、张纯造反的时候,朝廷封刘虞为幽州牧,讨伐张举、张纯。这时,代州刘恢向刘虞推荐刘备,随后立了功,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除下密丞,迁高堂尉。公孙瓚又表陈玄德前功,荐为别部司马,守平原县令。 但现在关羽、张飞皆不在刘备身前,孟恩也死了,单单刘备一人,能平张举、张纯么?这恐怕就困难了。于是,田润道:“督邮之事,似乎可以这样想。督邮至安喜,正好碰见我田润。老友相见,于是相约城外踏青。然后督邮坠马,抢救无效死亡。随行统兵及百夫长引咎自裁。安喜所派护卫孟恩亦自裁,最后再撤掉你县尉职务。你看如何?” 刘备一听,大喜,但又忧心忡忡地问:“这行么?” “结义一场,这算我为大哥做的最后一件事吧。”田润道:“三哥,扛一下孟恩的尸体。”然后自行上马,往安喜县令那边驰去。张飞道:“子龙,俺瞧你身子单薄,需要练一下力气。尸体你来扛吧。”也上了马。 赵云上前试了试,虽然扛得起,但要走那么长的路可不行。于是就把尸体找到孟恩的马上,以马缰拴住了。自己再上了马,带着孟恩的马,一起上了路。 刘备看了看,再无人与自己说话了。旁边虽有关羽,但却俨然一副戒备的神色。兄弟情谊,因自己而失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上马,往自己的队伍驰去。 …… 田润当着二十三名督邮卫士的面,把自己的主意对安喜县令说了。对于安喜县令来说,督邮身死,已经是铁定的事实。被刺身亡,与坠马意外身亡,就是两回事了。当然后者要好些。因此,安喜县令只担心那些卫士不同意。 田润对卫士说:“感谢诸位相信我田润。不过,这两种说法,对诸位来说,差别甚大。被刺身亡,那么诸位就不用回京城了。回去也是一死。那么,就只能跟着我田润翻山越岭、吃糠咽菜,与黄巾余孽周旋到底了。但若是意外身亡,则各位就可以回去。各位已经是最底层的士兵,降职是降不了的,大不了就是挨一顿训斥。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因此,我建议各位接受督邮意外身亡的说法。有反对的请举手——”看了看,当然没有。如果问成“同意的请举手”,估计同样会没人举手。“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回去的路上,大家可得商量好了。把当时发生的每一件小事,每一个细节都要想到。然后背得滚瓜烂熟,背到自己都认为是真的。如果有一个人漏出了马脚,丢命的可是全体。所以,你们之间,还需要发个毒誓。好了,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你们就回去吧。哦,有三匹马是你们的。那就算是送给我的好了。不送了各位。” 卫士们听了,纷纷调转马头,缓缓离去。安喜县令过来向田润道别。说:“这次多亏泽坤周旋,才使得下官幸免于难。此恩容待后报。”田润问:“县令这便要回去了么?”安喜县令道:“此间事情已了,是应该回去了。”田润道:“我这十个随从,麻烦县令带回去。”又向随从说,“你们过来。回去到安喜,赶上马车,然后到高阳找客栈住下等待。明白没有?”前面的几个随从回答明白了。安喜县令向田润再一拱手,拉过马头,跑了两步却又转了回来,“差点忘记了。有个情况,不知对泽坤有用还是无用。适才听泽坤问河间张郃张儁乂,据下官所知,此人乃州府校官,潘凤的部下。”田润微笑拱手:“谢谢,多谢。”然后,安喜县令追那十名随从去了。 …… 就只剩下田润、关羽、张飞、赵云了。田润道:“二哥、三哥,从今后少了玄德,我可就是大姐了。”关羽道:“少了玄德不要紧。我瞧这位赵子龙犹如一块璞玉。不如我们再认下一个弟弟。” “这可不行,”田润道:“告诉你们,我认了一个小meimei,十一岁,是蔡邕蔡大家的千金蔡琰蔡文姬。啊不,是蔡昭姬。”关羽一听,不禁唏嘘:“难怪难怪,才十一岁,就有表字了,不愧为蔡大家。”田润续道:“我已经给这个小meimei定下一门亲事,妹夫就是这位赵子龙。”张飞笑道:“原来是妹夫啊,那倒不用拜了。” 赵云大窘,于是立即道:“云奉师命,寻找泽坤姐告知师伯的消息。还请泽坤姐抓紧时间上路,以免失之交臂。” 听了赵云之语,田润的情绪一落千丈。道:“谢谢你。你看我们现在是找个住的地方,还是赶路?”赵云道:“如果大家不累,我想乘夜赶路。”张飞在一旁帮腔道:“行。赶夜路虽然慢些,好歹走一程算一程不是?” “那么,子龙带路吧。”田润道。赵云没有再说,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再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选定一个方向,就开始了赶路。 (因节日事多,今日二合一大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