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润紧张了起来。 广宗城,不是州郡治所的所在地,也就是一个寻常县城的规模。经过几个月黄巾与官兵的战争,城墙修补得还算可以,但其宽度始终是无法改写的。也就一丈五的样子,根本就施展不了长刀大戟,而只能使用短兵器。城下近六万黄巾军,自攻城开始,到登城rou搏,也不过才死了一万余人。接下来还有四万多黄巾士兵。在这样狭窄的城墙上,连站都站不下的。在那种人挨人、人挤人的情况下,士气不重要了,武艺也不重要了,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凭着一股狠劲。你砍来一刀,我躲不过,因此临死之前也要砍还你一刀。再高的武艺,也发挥不出来,而只能疯狂地重复砍杀的动作,以硬碰硬。说不定什么时候、什么方位、什么样的小兵就刺来一枪砍来一刀,斩杀了大将。到了最后,人数较少的守城一方,必然难逃全体殉城的命运。 不行,一定得想个什么办法,阻止那种人挤人的情况发生。 田润仔细观察着战斗的进程。 现在,城墙上的主动权尚握在守城士兵的手中。大部分空间被守城士兵所控制。登上城墙的黄巾士兵走不了几步,往往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就会被杀死。但是,这些黄巾士兵的死也并非没有价值。他们的尸体,就占据了本来就不宽敞的地方。而且,他们还消耗了守城士兵的体力。 杀人,本来就是一个力气活。普通士兵不可能具有绝世内功,一刀一枪,都依靠体力使出。厨房切猪rou,需要力气;战场上切人rou,同样需要力气。而且,当人高度紧张的时候,肌rou收缩,就变得韧性十足,绝非死猪rou可以比拟。一刀下去,没有足够的力气是不行的;砍进人体之后,没有足够的力气也是拔不出来的。有儿歌唱道:“力气是个怪,用了它还在。”那是指的休息之后,指的吃、喝、睡之后,力气又会恢复。而眼前的千余人守城士兵,根本就没有恢复的时间。那力气,用一点,就少一点。 距离城门较远的地方,由于守城士兵人数较少,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战友的伤亡,使得继续作战的守城士兵血性发作,近似于疯狂。拼命砍杀之后,居然将踏上城墙的黄巾士兵全部杀死,重新站在了云梯的前面。一些士兵,则正在将黄巾军的尸体往城下扔去。 …… 关羽、张飞跃跃欲试,多次想冲上去厮杀,均被田润阻止。这时,田润把两人叫了过来,并转身走进了城楼。 田润把门关上,减小城墙上厮杀的噪音影响。然后说:“现在情势危急。而最危急的,还是两面的尽头。那里,虽然黄巾人数较少,但我们的人更少。还有就是,万一黄巾军突然发现,还可以从更远的地方登城,然后再从顺着城墙杀过来,那就不妙了。所以,你们两个,云长到最北面,翼德到最南面,一定要绝了黄巾军从远处登城的念头。你们千万要记住的是,无论西城中段如何危急,你们都要坚守自己的阵地,不要过来救援。行么?” 关羽默默地点了点头。张飞则说:“放心,俺老张理会得。” 三人从城楼出来。关羽、张飞分往南北而去。田润又叫了一名士兵,重新回到城楼,把门掩上。田润说:“城中有三百人,东南北三道城门各有三百人。通知城中的三百人,让他们分为三个百人队,接替东南北三道城门的防守。张吉、朱义、罗望三位头领留在原地,把原来的九百人派到西门来。此外,你叫高顺命令关押的妇孺做几百斤馍馍。做好之后,让他带过来。” …… 出了城楼,小兵传信去了。田润再次观察城墙上的战况。 此时,城墙上已经堆积了许多尸体。攻守双方死伤士兵的鲜血,已经在低洼处汇集成一个个小小的湖泊。由于六月煦风的吹拂,再加上城墙砖石的吸水性,热血很快凝结,已经开始粘脚。 由于尸体的关系,下脚不太容易了。到不是说尸体不能踩,生死关头,谁还管这个。主要是尸体踩上去容易滑倒。这个时候一旦滑倒,基本上性命就会失去。 不踩尸体,就得往后退。往后退,需要防守的圈子就大了。守城士兵们本来就耗费了很多力气,防守的圈子再这么一扩大,伤亡,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一个黄巾兵跳进了城墙。刚一落脚,就踩在一具尸体的手臂上面。不由得打了个趔趄。一名守城士兵趁机冲了上去,一刀砍断了这个黄巾兵的脖子。而在同一时刻,却有另一个黄巾兵挥刀向那名守城士兵砍来。这名守城士兵由于体力不支,没能完全让开,只得将头偏了偏。刀砍进了守城士兵的左臂,卡住了。黄巾兵正想拔刀,那名守城士兵一刀便往其肚子捅了过去。接下来又一名黄巾兵在云梯上探出头来。还未来得及跳下城墙,那名守城士兵已经扑了过去。用右臂牢牢地箍住那名黄巾兵的脖子,同时牙齿咬住了敌人地耳朵。脚在城墙上用力一蹬,在那名黄巾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两人一同向着城墙下跌去!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已失去了战斗力的重伤员一言不发地步了那名守城士兵的后尘。活着的人一声不吭,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只是尽可能地挥刀舞枪。 田润看到这里,不由得流出了泪水。当即捡起一把长剑,亲身加入了砍杀的行列。 …… 田润的加入,让附近看见的守城士兵们心里一惊,继而士气为之一振,仿佛力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但同时,守城士兵想到田润既是最大的头领,又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女子,都害怕田润受伤,处处给予保护。因而田润加入所带来的好处与坏处被相互抵消了。 田润这时候可不想受保护。本来,受男人的保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些男人、自己的士兵,个个都是强弩之末,保护自己的性命都已经很艰难了,又怎能要求他们保护自己?因此,田润喝道:“不要保护我,让开!”并且,大喝一声:“杀!”两步从后排冲到了前排。冲到前排还不算,接着又上了几步。踏着尸体就到了城墙的边沿。 “我就是田润!”田润吼了这么一嗓子。田润此时的想法极其简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多名守城士兵英勇就义,田润认为,他们是为自己而死的。既然他们可以为自己而死,那么自己也可以为他们而死。吼这么一嗓子,是为了吸引黄巾士兵的注意力,让黄巾士兵都来杀自己,以便减轻守城士兵们的压力。至于自己挡不挡得住,田润就没想了。 正好就有一个黄巾兵从云梯上爬了上来。腰还没有站直,就把刀一举,准备往田润的脚上砍去。田润的叫喊,让这名黄巾兵大吃一惊。田润田泽坤,那是谁?那可是与张角同一级别的神人哪!这名黄巾兵不由得身体往后一仰,转眼就从云梯上栽了下去。 张角,在黄巾士兵心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张角在田润这里吃了瘪,因此田润在黄巾士兵的心中,也窜到了神棍的级别。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一个黄巾士兵胆敢向田润挥刀! 但是,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激烈的战斗,长时间的舍生忘死,让一些士兵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喧嚣地战场上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所有人的动作,包括自己,都变得缓慢;观察力更加敏锐;朴刀砍破敌人皮rou时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交战双方的喊叫声变得遥远。 此时田润的身后就有这么一位。这名黄巾士兵虽然也听到了田润的喊声,但是这喊声被放慢了。这名黄巾兵一时之间不明白“我就是田润”到底是什么意思,手中的朴刀却往田润的后颈削去。 当守城士兵的惊呼声还没有来得及传进田润耳朵之前,田润莫名其妙地觉得后背后颈一紧,当即身体往前一倾,并向右翻转,右手剑顺势向后划出。 …… 下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们看见,田润的长剑正好刺进了这名黄巾士兵的喉咙,而这名黄巾士兵的朴刀则仅仅削断了田润的几缕头发。 城下的黄巾士兵们则看见,刚才那个大叫“我就是田润”的妙龄女子,突然间整个身体飞到了城墙之外。而后面则跟过来一把朴刀,晃了一下。再然后,田润的几缕发丝訇然散开。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四处纷飞,分外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