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师,不晓得是不是文天祥族人的后代,反正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总是那么忧心忡忡,总是那么双眉紧锁,低头寻思着,寻思着… 谁还这样呢?哈姆雷特? 不过文老师从不说疯话。 … 从前在一个乡中学当校长的时候,他晚上12点之前从不睡觉,一定要琢磨,明天谁谁谁一定会为了什么事儿找他,那么他得怎么怎么说——你看吧,第二天,那家伙保准上他办公室为了那个事儿找他! 当校长的时候,他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什么惊涛骇浪没见过!九三年,一个男生在一个女同学的餐桌上放了几块肥猪rou,我的妈哎,这一点儿孩子气——小孩儿们闹着玩嘛——却引来了上百个回民,气势汹汹攻入学校! … 现在文校长离开几十年的行政工作,重拾专业——他是1962年考上的师专数学系——来教高一数学,哎哟,不能不说有点儿吃力!比在乡里当校长更费劲! 晚上12点之前倒是不用为单位的人和事儿cao心了,但是,那些题,唔,他得现学!稍微有点难度,他就努得不轻!一步步好容易看懂了,得使劲记住! 你看人家李开源老师,比他还大整整十岁呢,教了十年,已经驾轻就熟,玩儿似的! 他得成天拿着题去问李老师!幸亏有李老师! 嗯,要是只需为这几道数学题cao心,生活倒也过得去——反正李老师从不缺勤,天天在办公室,不会的问他就是——可他老文家生活中还有个超级大难题咧! 他没孙子!——这可是个大麻烦,害的他日夜寝食不安! 儿子在重庆上完军校,分配到乌鲁木齐,现在是中校;儿媳是乌鲁木齐某保险公司营业室主任;他们有个可爱的女儿,但是按政策,不可以再生儿子! 这个孙女儿,他这个爷爷的当然也疼,可他要的是孙子! 唉,你为什么不是小子! … 人家周总理连孩子都没有,别说儿子了! 周总理是伟人,我是普通人,我不跟他比。 你还当了多年的领导,还是老师咧——孙子孙女不一样么,都是你的后代! 那不一样,孙女将来要嫁别人家去,将来要去别人家的“林”(mùdì);不去俺家的“林”。 你孙女才七八岁,你管她一百岁之后去哪儿干什么?将来都兴公墓,你老文家就没“林”了!再说你该知道你将来去哪? 可我活着的时候就知道! … 是孩子他老文都疼,都爱。 他女儿从小不喜读书,混了个幼儿师范毕业证,他逼她上了个专科——不学,将来别怨我啊;毕业后她又不想学了,他就又逼她上了个本科——将来别怨我啊。 孙女儿他当然也疼!那么点儿的小羽绒服就三百块钱,他就给她买了,寄过去——你看地图上,从山东到公鸡尾巴上的乌鲁木齐,老远老远呢!这不是爱?! 可是我老文家的香火,谁来传下去? 什么叫祖宗牌位? 他一想起村里那个骂人的词儿——绝户,他就不寒而栗! 好像唯一的办法就是——儿子跟她散伙,然后回来——怎么也得是个县级副县级吧——再找一个! 我儿子帅,人好,工资还高!还能找不着! 如此反动念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脑子里!简直是阴谋犯罪!你看儿子一家三口多幸福! “混蛋!”——他一边咒骂自己,一边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假如儿子回来后再娶一个,万一又生个女孩儿呢? 万一那媳妇不如现在这个好呢? 这一个多活泼挺开朗!有一回居然说哎呀爸你那样弄头发像特务! 唉!到底怎么办! 孙子啊孙子!老文每每想起这个词儿就急得不光头顶冒汗,脚丫子也淌汗! 他每天穿着皮鞋来上班,来到办公室,赶紧换上布鞋,再把皮鞋掖到办公桌下,鞋垫掏出来晾汗。 哈姆雷特他爹的鬼魂叫他复仇,可怜的哈姆雷特低着头,散着绑腿,犹豫着,犹豫着,犹豫着… 嗯,仇,是得报,可是如果我杀了新国王,国家陷入动乱呢?就算我杀了他,丹麦难道就不再是个监狱了么? 可怜的老文!到底怎么办呢? 从前的基督徒为了将来上天堂,宁愿购买赎罪券,或向教会捐出财产。 老文心情亦如是——叫他怎么做都行!做什么都行!只要,只要为了文家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