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司侍女阿黛与伴随黑暗之神一同回归的近侍诺亚守在暝阁的入口,三位神祗的争吵声音频频从密室里面传出来,听得一众侍从胆战心惊。 看到卡蕾忒终于一脸泪相从里面冲出来,阿黛顾不上诺亚,紧紧跟在女主人的身后一路追去。 “王妃!…等等阿黛——” 诺亚脸色焦急地朝着她们跑远的方向张望一刻,又把头扭回,脚步始终滞留在密室外面,不敢挪动一步。 这恪尽职守的孩子在人界将黑暗神殿里的变故呈禀德莫斯后也即刻返回了次元。 刚进黑暗神殿,他便与主人回合。 伴随德莫斯赶来暝阁的一路上,他又向德莫斯细细陈述了卡蕾忒随卡利入阁的前前后后。 如今,诺亚必须守在密室外面,等待他的主人黑暗之神出来才能离开。 暝阁内,德莫斯黑沉的脸上阴云密布。被雅典娜宝石流映的火彩点亮的夜色双瞳直直瞄准神色坦然无畏的卡利,清澈的眼白被猩红如火的浓稠血丝张铺得严严实实。 “这下你满意了……” 德莫斯抬起一只手臂朝密室的入口方向指了指,语气沉痛地对卡利问了一句。 卡利足以倾城的妖媚容颜中透出一种教人气愤难耐的表情,似是晴空万里、云浅风轻般的清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德莫斯胸腔里积累多时的无名火终于被她脸上毫不经意的神色点燃。伴随他那俊美面容上乌云起伏不定的翻滚,那股势头壮烈的火焰终于从他压抑的身躯里喷~泄爆发。 “说啊——这下你满意了是不是——” 德莫斯狠狠瞪着卡利,发出一记怒不可遏的咆哮。 暝阁内外恍如被引爆的炸药击中,在德莫斯暴跳如雷的声音中颤了几颤,抖了几抖。 卡利与德莫斯四目相对,两只紫晶水眸越发深沉,浑然天成的美颜上浮起一许浅笑,随后又被一层薄雾般的愁云遮掩。 视线前方,德莫斯的两只黑瞳再也不复从前的阴鸷与冷峻,如今所有苦闷和失意的来源,只是那个负气跑走的小女人…… 我,不想失去你—— 他对卡蕾忒痛彻心扉的倾吐听得卡利几乎心碎。 她完全能感受得到,在那句情动挚真的表达背后,无不流露出他内心之中桀桀的挣扎和恐慌。 他,竟将卡蕾忒视作一切,对她竟比对待自己的生命都要珍宠—— “我随你多年,为你倾付前世今生…那个小丫头凭什么…她为你做过什么?她凭什么拥有你的爱——” 从诉说到嘶吼,卡利的情绪也在转瞬之间大起大落。 一时寂静—— 这段无声的时间流逝中,德莫斯逐渐敛藏了鼎盛沸腾的怒火,脸色褪回到正常的状态。 “我爱卡蕾忒,这种爱没有掺杂任何动机。就算没有雅典娜宝石,没有水晶球的封印,这一世和她相遇我也会对她爱得不可自拔……” 德莫斯炽情说完,又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后,他继续开启两片凉薄的嘴唇对卡利倾吐出哀沉之音,那语气平淡、语意却尤为尖锐的话语生生剜痛了卡利冰冷刚硬的内心。 “jiejie,求你别再为自己增添罪孽了。我真的不想令你我之间再也无法保持同族至亲的关系!” 浑身全然惊颤一下,卡利的紫眸冉起一抹怨责。继而,她在凄绝自语的同时缓步幽幽走向德莫斯。 “谁要…与你做什么同族至亲……” 这一刻,她嫣然绝色的容颜变得僵硬、刻板,妩媚生花的笑容现出比哀哭更为难看的神色。 遥遥而至,她在德莫斯面前止住机械的步伐。 “德莫斯,你并非不解风情的男人,为何偏偏对我如此残忍?是我的长相不美,教你对我不忍卒目?还是我的身材毫无诱惑,让你无法产生任何欲~望?” 卡利烁烁的眸光流淌着晶莹的水雾,映在那一对被泪水暖热的寒瞳里的影像,就只有德莫斯表情错愕的绝俊面容。 卡利对他声音颤颤巍巍表露着,充盈着难得的卑微与祈求。 “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你到底还要我怎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也可以把自己交给你,也可以陪你睡,来呀!来!只要你能忘掉卡蕾忒——” 从轻声慢语转为歇斯底里的喊叫,卡利突然之间如泼妇发疯一般朝德莫斯直扑过去,两手抓住他上身的西装拼命往下扯。 “卡利!你疯了——” 德莫斯向后退去,动手想要推开她。她却紧随一步撞进他的怀中,一双铁手又朝他的衬衣领口撕去。 至今,德莫斯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憎恨不已。 也许自己本不该对这狠辣恶毒的女神心存亏欠而手软,如果自己早早出手对她严加约束的话,自己和卡蕾忒便不会落入今日这种覆水难收的尴尬境地了。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德莫斯终于挥开手臂,将卡利纠缠不放的身躯从自己的怀中狠推出去。 卡利跌在几米之外的石柱旁边,迷离诱惑的眼神释放出的尽是凄切的无助与哀伤。 “你……真的这么不想爱我?可我,自始至终…对你的爱都如此强烈……” 性感娇红的美~唇微微侧动,卡利面对德莫斯发出一记惨淡的苦笑。 内心惊忿交加,德莫斯一阵急促紧张的呼吸,那两块掩藏在修身衬衣下结实健美的胸肌起起迭迭,长久难以静止伏动。 眼望卡利,德莫斯的一对朗目如浩瀚的星空,欺冷之色从那双深眸中溢然而出。 “你说你爱我?” 他满面讥诮,轻薄而不屑。 “jiejie,你爱的只是一个能将全世界捧到你眼前的男人!绝对,不是我——” 德莫斯轻松蠕动凉薄的嘴唇,便将最冷酷无情的语句倾吐出来。 随后,他又向震惊不语的卡利淡瞟一眼,她那孑然孤注的神情终于将他心中翻涌如浪涛的愤怒平复下去。 重新修整了衣衫,德莫斯转身。 全局已然撕破了脸,他断然不会再在次元栖身下去。 “德莫斯!等等——” 卡利颓然坐在冰硬的理石砖地发出疾呼,终于在他举步即将登上一节台阶的那时令他猛然止步。 “假如你就此离开黑暗神殿…我…保证会让你永世后悔!” 种种手段用尽也无法挽回德莫斯的心,卡利又恢复从前的强势。语音抑扬阴狠地说完,她那寒毒的眸光久久凝在德莫斯的脊背上。 然而,他终是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他的背影只静伫了两秒,便义无反顾地疾步登上重重阶梯,走出了暝阁密室。 入口处,传来他的高呼: “诺亚!我们走!带上卡蕾忒回人界——” —— 时间又过去许久,仿若隔世般悠远…… 卡利从万寂之中回过神,一手扶着旁边多利样式纹雕的大理石高柱缓缓直起身形。 你爱的,只是一个能将全世界捧到你眼前的男人—— 空洞的大脑中反反复复回荡着德莫斯义愤冷彻的声音,如警钟的鸣音,重重敲击警醒着卡利衰败的内心。 原来,德莫斯,我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我对你、对暗族的付出,究竟还有无意义—— 心灵泣血,化作串串清迷的泪滴决然挂到卡利剔透的腮弧。 她自己动手擦了擦脸,披着满身尘埃扭转细柳腰峰伧然离开暝阁。 石门处,黑衣侍卫们看到她不约而同迅速低了头,不敢直视她转而狰狞的花月容貌。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虽未看清,可神祗之间的对话他们都听得真真切切,因此谁也不敢在此时触到霉头,轻易惹到正在火头上没处发泄撒泼的血之女神! 卡利表情木然地转动头颅,眸色惰惰观望着两旁侍卫们至恐避讳的神情。 烛火照射下,她的一头nongnong乌黑的波浪长发在昏暗的神殿墙壁上投出更为扭曲错乱的影像,极像爪牙凶煞的怪物。 澈明的紫眸闪过两点凌虐的凶光,卡利面对一众黑衣侍卫,笑颜绽得更为。 德莫斯从密室走出,带着诺亚赶往神殿二层方向,迎面遇到原路折返的掌司侍女阿黛。 见她一脸暴露无遗的慌张表情,德莫斯立马预感到卡蕾忒的处境不妙。 “王!王妃离开神殿了!她打开次元的通道跑掉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阿黛站在德莫斯和诺亚面前好一阵哭诉。 卡蕾忒跑出暝阁那阵,这姑娘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原以为女主人会回自己的寝宫,心里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在寝宫里安慰劝解她。没曾想她竟直接奔出了黑暗神殿的大门,然后抬手汇聚神力源果断打开次元通往人界的通道,尔后纵身匿于通道的彼端。 阿黛不敢随女主人而去,只得回到神殿按原路返回去寻男主人黑暗之神,恰巧正逢德莫斯满脸搵怒地迎上来。 德莫斯能想象卡蕾忒得知自己和宝石关联的秘密后,以她那小清高的心性会做出怎样敏感激烈的反应,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即刻间孤身离开次元。 无奈中,德莫斯沉闷地合上两个眼帘,暗自思忖了好一刻。 卡蕾忒之所以会有过激反应,德莫斯能肯定是卡利从中作梗,除了把水晶球封印的秘密告诉了她,一定还添油加醋地编造了其他有的没的谎言,让卡蕾忒就此对他误解下去。 女人啊!阴柔至善的渺弱身躯为何一旦沾染到丁点的嫉妒心,就会在转瞬之间变得无畏和强大,最后衍变为邪恶狰狞的猛兽? 联想到之前那个残杀了卡美尼亚一家人的美狄亚的转生者米莱蒂,以及在“猫眼石”号游轮上受她牵连而死去的众多无辜生命,德莫斯胸中那颗guntang跳动的心颓然转凉。 重新睁开双目,他朗声吩咐身边的男女侍从: “阿黛,你继续留在神殿。诺亚,我们回人界,去找卡蕾忒!” …… 雅典北郊,拜伦国际学院—— 特里同在公众礼堂听完心理选修课程,整理好课本,提着学生公文包走出褐色北欧古堡风的二号教研楼。 此时正值傍晚,学院下午的课程安排全部结束了。络绎不绝的学生涌动在教学区域的楼层走廊,或是活跃在宽坦如砥的cao场,又或行走于校园的柏油小路,一个个人头攒动,相互之间谈笑风生。 地中海的温暖暮色中,空气总是那么湿润宜人。 特里同嗅着徐徐晚风带来的酣恬舒心的气息,沿着草坪区域新铺的碎石子路抄捷径走向校园大门。 当他无意中瞥过斜前方一排青枫树的时刻,眸光突如惊鸿般兀然滞住。 不远之处有个妙龄女子,正坐在青枫校树旁的一张条纹长椅上,姿态如水般清雅而曼妙。 她穿了一件白色浅淡的吊带长裙,散着一头顺直的金色秀发。头顶被一枚藤草编制的阔沿太阳帽遮盖,旁侧帽沿还饰有一朵娇俏的橘色太阳花。 晚风继续不紧不慢吹拂着暮色笼罩的校园。在这温柔的风动中,特里同视野里的女子轻轻漾起了洁白长裙的大摆,在夕阳映照下的纤尘中“汩汩”飘荡。 扬曳的裙摆下方隐隐现出她的两段凝脂雪肌的小腿。再向下,便是那对碧玉无暇的足踝,仿佛经过巧手工匠的雕琢,整体圆润而精巧,呈在一双水晶半透的坡跟凉拖之上。 喧嚣的校园内,这婆娑树影下出尘不染的仙幻女子竟像是一副不可方物的画面,看得特里同一时间心往神驰。 意识随之被带回曾经的世外桃源,在那个水天一色的安宁世界中,特里同也见过同样一个优雅的倩影…… 好一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唐突了些,于是慌忙收了神,快步朝长椅那面走过去。 “卡蕾忒……” 特里同停在女子面前,却看到她微微低垂着有些苍白的鹅蛋脸。高挑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深色墨镜。 泪水源源不绝,从两片墨紫的镜片下方溢出来。 或许是听到朋友的呼唤之声,此刻晶剔温热的液体在女子脸上涌动的节奏更加细密起来,被阳光映得发白的两个裸肩不时抽动一两下。 特里同顿时颚然,扔下书包又向她挨近一步。 只犹豫一下特里同便隐忍不住,向她探出纤白的十指揭下她头顶的遮阳草帽,又为她取下眼前的墨镜。 昔日里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如今已被泪水泡得红肿,如同两个表皮腐烂的粉桃,只要手指稍稍拈一下桃皮就会立刻将它揉破。 卡蕾忒在沉默中慢慢抬头,只和特里同惊诧不已的目光相~交了半秒便涣然重新低下去。眼泪覆盖的眼眸里,盼若琉光的神采早已寻不到踪迹。 特里同触目惊心。温软而慈善的心房像遭到了重物的袭击,扯出闷痛一片。 能令卡蕾忒如此伤情的,唯有那个男人—— 特里同向她舒展右臂,以他站立和她端坐的距离,他轻轻用力就使她的前额靠上了他的腹腔。 接触到特里同身体的那一刻,卡蕾忒的啜泣已变成了“呜呜”不止的悲鸣,似乎正在感动于自己痛苦的身心终于受到了亲人的关爱与同情。 就算承受了再多悲伤,她也做不出失态的嚎啕大哭,而是用两手抓紧特里同上衣的衣摆埋头在他的身前,以细声啜泣来表达和倾~泻全部委屈。 特里同对卡蕾忒的心伤感同身受,脸上惊愕的表情在愤怒中逐渐向阴霾转变。 “告诉我卡蕾忒,他……终是伤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