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边的尸体?!……那两人是不是穿着皂青的葛布上是抹眉幞头,腰扎黑带……不对不对,我糊涂了,家丁好象都是这类打扮,嗯,两个人年纪看着都不大,一个姜黄脸,唇上微微有几根小胡子,另一个白净些,眼角有颗很明显的黑痣?” 门外人迟疑着,“黑暗中那二人的容貌瞧不太真,似是一个微,一个白面无须……” 我一把掐住荣哥的手,“那厮带的两个跟班就长那样!”又问门外的人,“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女子,穿了一条松花绿的裙子,素白单衫,水红半臂滚了樱桃色镶边,领口绣着蝶恋花的纹样!” “这……女子倒是不曾见到……” 荣哥插话,“尸身也不曾见到么?” “不曾。” “可细细找过?” “酒肆、柳池及附近官道臣等已仔细搜过,只是夜之间,月黑雨大,或可……”门外人出言谨慎。 “嗯,”荣哥略一沉吟,“那二人死状如何?” “那二人身上俱有外伤,一人抓着金粟玉梁大带,另一人手里握了个织锦钱袋,看他二人形状,竟象是分赃不均火并而亡的。” 荣哥摸着下巴。蹙额想了想。道:“罢了。你下去吧。” 门外人恭谨道:“臣告退。”便没了声响。 分赃不均火并?难道是……那两个家丁处理了碧溪地尸体。回到酒肆发现主人死了。于是他们见财起意。洗劫了赵匡义身上值钱地东西。打算发个不义之财。唔。这个时机不错。即便日后被官府盘查。也可以都赖到我身上! 这两个恶仆好大胆子! 不过。如果他们跑到柳池边还可以解释为是为了离开案发现场。另找一处僻静地地方分赃。但是赵匡义背上那刀…… 眼望着帐边流苏。沉思。 一只大手胡噜胡噜我的头顶,“丫头,发甚么呆?” “我在想,赵匡义背上那刀是怎么回事……哎呀,会不会是这样,那两个家丁回到酒肆,发现赵匡义还没死透,所以又补了一刀?!” “若是如此,怎地把刀拔下来,平白给人留个端绪可寻。” “也许是他们一时慌张,忘了拔刀……” “你那匕首又哪里去了?” “也许……也许是他们看出我的匕首是宝兵器,于是就把它和其他值钱东西一起拿走了……” 荣哥嗤笑,“好个慌张!竟还识得宝兵器,竟还知道从死尸身上取下值钱物,跑到柳池边去分赃呢!”他笑,“如你这样,忘了拔刀,慌不择路跑出来,才是当真的慌张的!” “讨厌!不许拿我说事!或许有些人就是变态,反正这时代也不能验指纹,刀就留在尸体上懒得取下来了,”这句绝对是狡辩……忽然灵机一动,“哈!我想到一个比较圆顺地理由!那刀也许不是凶手地——呃,不对,我才是凶手,我是说,那刀也许不是他们的,可能是哪儿随手拿来的,所以留在尸体上也无所谓啦!”我小心眼地抽出手,不给他握。 他低声笑,又把我的手抓回去,“明日天光放晴,必会有人报开封府,这案子,估计会断个恶仆弑主,因分赃不均互殴殒命,我暗中派人查访你地丫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意下如何?” 想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轻轻点头。 床边烛台上燃着一支银烛,那是我不敢在黑暗里睡觉专门让他留的,此时,火苗燃烧的噼啪轻响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地安静让我惊觉一个问题,我扭头瞪他,“你怎么在我床上??”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一直被忽略了!我跪坐在床上,他坐在我旁边,一条被子揉得,明显是刚刚盖过……看身上,我穿着睡袍,而他,穿着中衣……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有人抱住我不放手,我只得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好吧,现在你不用‘勉为其难’了,请便吧!”干嘛把我说得跟女色狼似地。 他勾起嘴角,“一人睡不怕么?万一再梦到甚么……” “啊!!!”我捂住耳朵,“不要说了!好过分!居然用这种伎俩!” 他露出jian计得逞的嘴脸,把我拉进怀里,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我倚着他,闷声道,“我刚才做了噩梦,这种时候想睡踏实恐怕是很难的,其实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荣哥哥,你相信有鬼吗?你说他会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 荣哥哼一声,“我在,他怎敢!” “还有我的匕首,真是太诡异了,怎么会凭空不见呢!要是万一落到什么人手里……”猛地直起身子,我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会不会被……我今天听赵匡义说,这事好象是他的主意,也许赵匡胤知道,也许本来他不知道!但忽然自家兄弟死了,是谁都要是查一查吧!再见了匕首,肯定就知道是我干地了!!” “你的匕首有几人见过?” “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乱了,梦中那些可怕地东西一一在眼前飘过,“我记不清了!谁知道有多少人见过!别问我这个!!”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他知道了又如何?!”荣哥抓住我高声道:“那等畜生死便死了!就是赵匡胤知道又能如何!以他,哼,你莫不是担心我护不住你?!” 一呆,是啊,我怎么能不相信他,他是柴荣啊! 慢慢冷静下来。 他地手指抹去我腮边泪珠,怜惜一叹:“傻丫头……” 我垂头,不好意思地擦擦眼角,情绪又失控了。 他的大手似乎并不急于离开,温暖地触感细缓游移,所到之处带过点点麻痒,我面上温度呼地升起来,头垂的更深些,蓦然颊上一热!他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一震。 轻浅的一吻,只如蜻蜓点水,可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吻,迅速在我们之间发、萌生…… 抬眼看他,两团炽烈的火焰点亮了他的眼眸。 他挑起我地下巴,低头含住我地唇。 温柔而婉转。 心怦怦狂跳,呼吸凌乱了,全身的血液轰隆隆涌上头顶,意识又开始飘离。 恍惚中被他托住后颈,轻缓平放在床上,然后,身上一重…… “啊!!!!!!你不要压着我!!!!”挣扎,尖叫! 他骤然僵住,支起身子看着我。 “对、对不起,我想我……”我紧攥着睡裙领口的荷叶边,嗫嚅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想起了白天发生的可怕地事……对不起,荣哥哥……” 眼神闪开,不敢看他。 余光里,他僵硬盯我半晌,一翻身仰面躺倒,向着帷帐顶深深吐了口气。 我缩缩身子,极细微地向床里围屏靠过去,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偷眼看他,他仰面平躺着,闭着眼,不说话。 要不要换张床呢,我惴惴不安地想,他睡在外边,我若想出去势必要从他身上跳过去……还是算了,可是我躺在这,躺在他的身边,岂不是对他忍耐力的持续挑战? …… 迢遥地静夜里,三更的梆子声清脆响起,和着稀稀落落的犬吠。 他呼吸渐渐悠缓起来,似乎就打算这么睡了。 稍微松口气。 对不起,荣哥哥。 淡弱的烛光托出他山陵河岳般地侧面,他沉在幽暖的色调里,整个人现出油画般的厚重质感。 巍峨岌。 目光滑到他身上,咦,他竟然没盖被子,低头,被子全压在我身下,我慌乱中没注意到,他也不说…… 我扯开被子,轻轻拉着被子角,小心翼翼靠过去。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神情沉静端宁,他的睫毛清晰可见……稍一出神,就听灯花扑地一爆,火苗一暗,蜡烛燃尽。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地手一颤,被子胡乱落下去,堪堪盖住他。 真没用,不会就此添下怕黑的毛病吧,擦汗,才要象猫一样悄没声躺回我地角落,忽然一只手臂卷住我,轻巧往怀里一带,我惊呼,扑倒在他身上。 丝被兜起一股清风,缓缓飘落,把我们两人盖在下面。 他还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几乎让我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意外,但腰上地那只手,却带着不容我逃开的力度。 一怔,微笑。 放软身子,找到我喜欢的位置,安然入眠。 …… …… 第二天醒来,照例是我独占大床,杏色丝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绘着青绿山水的床榻围屏也没有忘记合拢上。 那样的人,怎么会细心到给我掖被角呢,笑。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我发现如果睡眠充足,并且醒了以后多躺一会就不会有起床气,好心情最少也能保持整个早上。 直到流云进来,只她一人。 …… 更衣洗漱,屋里似乎空了很多。 刚才她给我梳头,镜中,目光相触,彼此眼中都有泪光点点。 这向来是手巧心细的碧溪做的事。 吃过早饭,我瞧瞧她打蔫的样子,心里难过,“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忽听外面一阵脚步细碎,一个小丫鬟隔了帘子道:“启禀小姐,有客人求见。” “什么客人这么早,名帖拿来我看看。” “回小姐,无有名帖,也没留下名姓,二门上递了这个进来,说是那客人说的,这东西请小姐过目,您一看便知。”说着递上一个木匣子。 流云接过来给我,一只描金乌木盒子,不算很大,掂掂有点分量,摇摇声音很闷,我打开盒盖,定睛一看…… “啊!!!”木盒脱手跌落,东西从垫盒的鹅黄缎子里甩出来,滚在地上仓啷一响。 我的乌金匕首,凝着森森寒意,静静躺在脚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