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寒毛倒竖!魂飞魄散!惊叫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了,却被屋里一声惨叫抢先划破夜空!!那眼珠迅速遁开,随后便听一声闷响,我紧咬下唇抑制惊恐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向屋里看去,影影绰绰似乎是个人倒在地上……刚才,有人正在往外看啊? 惊魂未定,就听得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有光亮从门口漫进来,只见几个人提灯冲进屋,当先一人正是画笺,他疾步奔过来,抱住地上的人大喊着:“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杜珺被摇着缓醒过来,攀着画笺的衣襟颤声道:“离地三尺有神明……人果然做不得亏心事……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 “公子魔障了,胡言乱语呢……”画笺明显想替他遮掩。 “我、我果真见到鬼了!……方才我本是熄了灯静思,就见那里有一点亮泽,待我凑过去一看……一只鬼眼正灼灼盯着我!莫不是上天惩罚我……” 鬼眼?鬼眼…… “公子病的不轻,快,咱们快把公子抬回卧房!”画笺不欲杜珺多讲,招呼人一起动手把杜珺抬出去。 杜珺兀自嘟囔着:“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七手八脚把杜珺抬走,杂乱的脚步声和灯光潮水般退下,屋里又陷入黑寂。 ` 我定定站着,好半天不能接受这黑色幽默的结局。 天哪,我运气也太好了吧,几乎赶上武侠小说中的男主们了……尽管担了个“鬼”名,但刚才我若是一到这就满地找耳环,而不是先向窗里张望一眼,岂不就被杜珺窥破了行藏?! 这事还说明:蒙面是何等重要!以后出门起码带块黑手绢备用…… 回过神,不能忘了这趟是为什么过来的,趁着他们忙乱着顾不上这边,我还是找耳环要紧! 尽量隐身在阴影里,不放过每一寸地面,只可惜毫无发现,我叹,真是偷鸡不成施把米……算了,只要不是掉在这里,别的地方都好解释。 扫一眼窗纸,若是明天杜珺清醒了或是哪个有心人过来查看,很容易起疑吧,虽未必会怀疑到我,但还是尽力遮掩一下比较稳妥。 我把破洞上翻起的窗纸尽量展平,虽然还是有条小缝,总算不细看并不明显,我一边破坏犯罪现场一边总结经验:下次偷窥一定要划个容易修复的形状啊…… 一无所获地回去,天快亮才勉强睡着,作贼果然是会心虚的。 这个不眠夜,我和杜珺各怀鬼胎,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分别辗转反侧着…… ———————— 翌日,打发个伶俐的小厮上杜府,以给杜珺送补品为名,实则打探虚实,小厮回来禀报,杜珺“夜染风寒,病情加重”,汗,是吓病的吧…… 想想刚过去的激动刺激的24小时,杜珺给我投毒,我把他吓病——尽管装鬼非我主观所愿,但确是制造成了这个客观效果,算是扯平啦。 我当时以为是扯平。 又过了几****才知道,哪里是扯平,根本是我无耻地占了上风,我被下的那个药,似乎也没那么大功效,当然也许是小弥开出的药膳食谱的作用,或者是画笺的姥姥录的方子不够精确?再或者是我意志顽强?哈哈,总之四平八稳地就度过了这所谓最危险的几天;而杜珺那边,听说至今还在床上弱弱地躺着呢,我很不善良的想到,这次他终于不是因咳嗽而卧床不起了…… 只是那只行踪不明的紫晶耳珰一直梗在我心里,我甚至想到要不要把剩下的那只“毁尸灭迹”,真要有人查也可以来个死无对证……最终没有暴殄天物,因为我把它改成扣襻设计在一件礼服上,随一位夫君放了外任的女客户出京去了。 直到很久以后,那只失踪的耳珰才以非常意外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当然,此时的我对它的位置一无所知。 ———————— 自颜如雪穿着我设计的服装公开亮相后,竟然陆续有客人慕名上门,可见美女效应在哪个时代都不可小觑啊。出创意和做立裁对于我来说轻松愉快,每天玩着就把工作进行了。 这日带了流云和小弥上门给一位女眷量体,碧溪稳重端谨,被我留下看店,若是有客人上门就由她做记录归档,等我回去处理。 从客户家回来已是午后,将要走到府门前,却见前面围了一圈人不知在做什么,我没兴趣围观看热闹,径直就要进府,小弥却兴奋地叫着:“姐,我去瞧瞧有甚古怪~”一没身钻进人群,我笑,没走两步,却见他已表情诡异地钻了出来,跳到我身边低头道:“没甚好玩的。” 诶?有问题! 我笑嘻嘻道:“我忽然有兴趣看看了。” 小弥脸色果然变了一下,我看在眼里,分开众人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跪在地上,头插草标,身前放着张纸:卖身葬母。 嗯,也是脏兮兮的扮相,头发乱蓬蓬的插着根草,我环顾四周,这个地点嘛,好象上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那小姑娘忽然抬头,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和我身后:“好心的小姐,求你可怜可怜小女子吧!我和母亲进京寻亲不遇,母亲病重去了,小女子甘愿卖身为奴,只求葬母……” 熟,这词太熟了。 我转头看着流云和小弥,“你们觉得如何?” 流云道:“怪可怜见儿的,要不小姐您就买了她吧,反正咱府里也缺粗使丫头。” “小弥你说呢?” “呃,我看……”小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全听jiejie的。” 嘿嘿,听我的呀,“流云你带她进来吧。” ` 一直到晚上我都把小弥带在身边,天色渐暗下来,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暗笑,我打个哈欠:“好困啊,你也去睡吧~” 小弥如蒙大赦,迅速消失。 ————————— 月黑风高夜,除了杀人放火还是适合干什么呢? 两条黑影隐在后园的假山洞里…… “你怎么来了!!”极力压低的声音。 “嘻嘻,来找你啊!想你啦~”清利的女声。 “你怎知我在这儿?!” “谁知道你在这躲着呢,人家只是想到京城玩玩罢了,正巧那天被我看见你进了这个院子,嘿嘿,我就来啦~” “只是如此吗?” “对呀!” “当真?” “当真!” “当真??” “当真!!!” “那你何必要化装成这样!!你不会从正门进来找我啊!!” “嘁~那有什么意思~我这是试试师傅教的法子,果然好用的紧,一下子就混进来啦~哈哈~” “可是,我上次也用了这招……”沉痛的声音。 “啊?……这家小姐可真笨!” “休要胡说,jiejie才不笨!” “呀?还jiejie?莫非你看上她了?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啊呀,你不要这么大声,万一被人听到……” “哈哈师哥你胆子变小了呢!” “才没有!不过若是被人听到……呃,不太好……” 忽有声音从假山顶上悠悠传来:“已经听到了……” 居高临下看着两张惨白惊慌的小脸,我满意微笑,秋风乱舞,我衣袂翩跹,笑靥如花,搞不好飞扬的长发还能飞出“蛇发女妖梅杜莎”的视觉效果呢~ 心里充盈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快意,“你们跟我过来~”我看着他们温柔地笑道,当然,也许在他们眼里是邪恶地笑道…… ` 进了客厅,我端坐在居中的灯挂椅上,两边厢朱纱罩灯凝着两团幽红,还真有点夜审的味道。 我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有没十五都不一定,个头不高,一张桃心小脸,乌溜溜的一双大杏子眼,眼位略低,让人想起AnnaSui喜欢的那种模特,精灵感十足。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我柔声道:“自己说吧,难道还等我问啊。” 小弥凑过来,表情有点尴尬:“姐,非是有意骗你,这是我师妹,平素顽劣惯了……”汗,还说别人呢,他道:“她名唤小荼……” “诶?小荼?呵呵……” 他们疑惑地看我,“有何不妥?” “没有,挺好挺好。”难道要我告诉他们,他俩的名字合起来的发音,在后世是个小资文学常用语? 小荼似乎不太高兴,上下打量着我,轻哼道:“也不过就比别人稍好看一点点而已,师哥你就喜欢这样的?” 嘴角有点抽搐,小弥已开口呵斥道:“又胡说!jiejie喜欢的是女人!” 强忍着想飞茶盏把他脑袋砸个“万朵桃花开”的yu望,却听他还喋喋不休着:“你有所不知,有个好看极了的哥哥打jiejie主意,jiejie都不要他呢!” 这死孩子这么大嘴,我看要重新考虑是否把他留在身边了…… 小荼眼睛放光:“有多好看?” “……比我还好看!” “嘁!你算什么,比我如何?” “自然比你也好看。” “为何要说‘自然’?!……比她呢?”小手一伸指向我。 “嗯,比jiejie似乎还略差一点点……” “你……哼!!”扑上去,春葱十指抓向小弥的领口。 我刚要开口制止这没营养的对话,忽见小弥双手一翻叼住小荼的腕子,冷哼一声:“又在指甲里藏药,呦,这次是紫蛛蓝蝎粉呀,师傅终于肯把这个传你啦?” “嘁~早传我了!师傅说我天纵奇才,日后光大我门全靠我呢!” “呸!这是师傅对我说的话!还让我不要告诉你省得你伤心!” “才不,是师傅不让我告诉你以免你难过!” …… 我承认,过去对他们师傅的敬仰还不够“滔滔江水”,我要补上…… 两人嘴里说着手上也一点没闲着,噼里啪啦已拆了几招,忽然同时向后越开,小弥喝一声:“且住!”他猫眼微眯,“怪哉,我才想起来,你怎么出谷了?!你今年有十五吗?” “我,过了年就有了嘛……不过这事当真可疑,师傅竟能提前让我出谷,莫非,我真是天纵奇才?哈哈哈哈哈~~” “哼,师傅准是一时糊涂,现在不定怎么后悔呢,你当心他老人家把你再捉回去!” “哈,师傅哪顾的上我!我出谷前一个月……”小荼话语突然停住,睁大眼睛惊叫一声:“原来如此!!我出谷前一个月,夜里总觉得有人溜进谷里,我跟了两次都是在师傅房间附近跟丢的,我去跟师傅说,师傅一会说我学艺不精,一会说我眼花,后来就让我出谷了!” 小弥猫眼眨眨,“那又怎样?” “那人的身型,是个女子……”小荼嘴角勾起,小恶魔的表情。 空气里瞬发出离奇暧mei的气氛,两人眼睛发亮地对视,两张脸上迅速流过好奇、兴奋、惟恐天下不乱的神情,只听小弥快乐地喊着:“我决定,不能让师傅误入歧途,我要回去捉jian!” 汗,这是为人徒弟该说的话吗…… 正暗自感慨,忽见小弥凑过来,挤到我的椅子上,“姐,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呃,还真有点舍不得,我点头,“会呀。” “我也舍不得jiejie~”他猫眼幽怨,“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蝴蝶谷四季如春,你一定会喜欢,嗯,师傅一定也喜欢你呢。” “啊,这个就算啦……”喜欢我?万一喜欢到捉我去试药呢!还是“敬”而远之好了。 “那……我尽快回来便是,你这些日子不要去那美貌哥哥家,不要吃他拿来的东西,”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叹气道:“姐你当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我笑,“你才让人不放心呢!”摸摸他的头,“乖,我知道啦。”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小荼背对着我们,做看外面漆黑风景状,牙缝里迸出一句:“恶心!rou麻!” 我掩口而笑,这小丫头真好玩。 小弥哀怨道:“如此,明日我们就动身,唉,真舍不得jiejie啊~”忽凑在我耳边:“姐呀,为表我难舍之意,今夜我陪你吧?” 我笑容甜蜜得能腻死人,手指狠狠掐住他脸上的小rou,咬牙笑道:“不用了,谢谢啊!” —————————————————— 癸丑年,壬戍月,辛卯日。 无风,微雨。 天色阴霾,雨点零星,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正是送别的天气。一带远山,淡淡洇着雨气,点点深红浅黄,秋意淋漓。 我一袭玉色男式襕衫,立在十里长亭,一直目送那两个人渐行渐远,最终融在清秋远景里,才带了小厮打马回城。 小弥多次回望,不知从他那看过来是否有“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1)的意境? 而我心里盘桓不去的是白乐天的《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 十里,眨眼即到,进了城,缓辔走在街道上,街景依旧,繁华如故,只相比往昔多罩了一层清冷忧郁。 一如离人的心绪。 信马由缰,神弛天外,没留意忽有一人闪在马前,拦了我的马头揖道:“公子有礼,我家主人有请公子品茗。” …… ~~~~~~~~~~~~~~~~~ 注释: (1)《颖亭留别》,金,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