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密,天色凄沉。 我心里那个盘桓已久的疑问,此时问来,是时候了吧。 “那件事,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我直视着他,问道:“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他面色一凝,手上略紧,呆了片刻,轻轻叹口气,目光在廊子上扫了一圈,忽然高声叫道:“小澜!” “婢子在!”小澜笑嘻嘻从一间倒坐房里钻出来,小跑着近前,“少爷有事吩咐?” “朱墨正与我收拾书房,你去打个下手……我那里精巧的文房用具,表小姐合用的,尽管取来。” “嗳~”小澜应了一声,兴兴头头去了。 李归鸿一直目送着那角青衫消失在垂花门后,才沉声端容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睁大眼睛紧盯着他,他如此谨慎,连带我的心跳都变快了。 “meimei这一病,虽是烧坏了脑子,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儿,记得反倒不快,”他略顿了下,幽幽道:“meimei原该在上月出阁的……” “啊?!”我惊呼,这个,万万没想到! “meimei一向深居简出,不知怎的被枢密使同平章事王峻王大人的公子访得了艳名,上门求亲,业已换帖行聘,出阁的日子就定在上月初七。” “那我怎么……”上月,我不是在这里病着么? 他凝望着庭中的秋雨,声音在廊子上空悠回荡,“meimei不愿嫁他。” 哦?“不愿嫁他?” “嗯,meimei不愿嫁他,”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捋着碧玉萧上的殷红绦子,低声补充道:“那位王公子么,风评颇有些不佳……” 我恍然,风评不好,怕是人品人材不行吧,他这是很含蓄的批评了。 “meimei自小就是外和内刚,最是固执不过,若是打定主意不愿做的,便是刀架脖子也绝不应。” “后来呢?” “而后meimei在近将出阁时,终于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啊!!”我掩口惊呼,这个rou身原来是这么死的啊。 “可巧那几日愚兄正盘桓在姑丈府上,万幸那夜酷暑难消,愚兄难以成眠,便在后花园的荷塘边赏月纳凉,正撞见meimei投湖……”他语声低下去,目露怜惜之色。 看来是获救了? “我救起meimei,不想meimei却无论如何也不要活了,”他似乎是又想起当时的情景,叹了口气,道:“我知meimei不愿嫁那王公子,便说带meimei离开澶州,远走高飞,可meimei执意不肯,说是不愿连累姑丈一家,只有让王家见了尸,才算干净。” 我无语,这水小姐行事倒真是烈性,也很善良,不过……似乎有些迂腐啊,难道就没别的办法? “我大急,眼见行将破晓,我又不得一直守着meimei,万一meimei又趁人不备……正焦躁着,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事!” “什么事?” 他嘴角勾了淡淡的笑,“亏得愚兄有个好友,最是喜爱游历的,曾有一年到了大理国,带了一颗‘枉生丹’与我,我先时只道那奇巧物什无甚大用,便随手收起了,不想这回可是多亏了它!“ 我疑惑,“枉生丹?” “正是,常人服下便如死了一般,待得七日后,可自行苏醒。” 哦!假死药! “我苦劝meimei,又……以自己的性命相胁,”他脸上红了红,“meimei才终于应了,我们约好天明便行此计。” “我夤夜回府取了丹药,待天亮后,meimei依计服下,果然不多时便听后宅悲声大起,众人都道meimei素有不足之症,这回急气交集,竟是撒手人寰了。回了王枢密,只说是宿疾发作,不治身亡,那王公子虽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婚事只得作罢。” “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曲折!然后我就被埋了?诶,那我在墓地里遇到的那个长的象老鼠的人……” “象老鼠的?啊,meimei说的可是那盗墓的宵小?这也是一险,那夜我到了坟地,远远瞧见竟有人先于我到了!真真惊吓了一跳!我怕他对meimei不利,便出手放倒了他,后来看地上散了簪环首饰,想来那厮是个盗墓贼罢。” “呜呜~”我假哭,“你不早点去啊,那天我虽然醒了但身子还不能动,只觉得那厮要非礼我呢!”嘟起嘴做小可怜状。 他脸色一白,张臂把我搂住,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教meimei受苦了!全是愚兄的不是!” “哎呀!”我挣扎着钻出来,笑道:“他又没得逞,我吓你呢。” 他长眉微蹙,仍是面带忧色,“这次到底是兵行险招,”他喟叹道,“但凡有旁的法子也不当行此下策!我这些时日常常后怕,万一那几****没在姑丈府上,万一那夜我没酷热难眠,万一那药并无所说的灵验,万一接meimei的时辰有甚么差错……我……我……”声音顿住,说不下去。 他的明眸里似乎含了千般情绪,驳杂难言,最终归为泱泱深情,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深深把我淹没。 难怪他总那样望着我,难怪他总是那样紧张我,难怪他即便没事也喜欢守着我,是因为‘我’那次寻死吓到他了吧,是害怕再次失去啊! 心头涌上丝丝暖意,我赶紧故做轻松道:“没事的,我现在能吃能睡,所有的不愉快都不记得啦,每天都很开心呢。”说着绽放一个甜蜜的笑容。 他眼睛一眨不眨痴望我,目中清流湍涌,看得人不觉陷落,对视良久,他忽然递过他的碧玉萧。 “嗯?”我随手接了,疑问着看他。 他站起身,连着毯子把我抱起来,径直往屋里走,“风冷了,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