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功夫,有人瑟缩着身子奔进了妙手堂。 “王小哥,给我抓副药!”那人两手交叠塞进袖中,伸出手来,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递到了柜台上,又把手按照原来的样子塞好,还蹦了几下,奔到堂中的火盆处烤了烤。 “今年实在是冷啊!”施明看着他的模样,又不由感叹声。 那人接口道:“可不是么?这鬼天气。事出反常必为妖,我听人说啊……” 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是因为世间有妖孽横生,天气才会冷成这样。” 施明顿时兴趣就起来了,不由凑近了道:“什么妖孽啊,阿大?” “你没听说么?有人挖出了一大块石头,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阿大左右望望,这才把手附在嘴边,悄悄道,“镇南天谴!” 虽说是压低了声音,可这室内静悄悄的没人看病,阿大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四个字在空中弯弯绕绕,余音袅袅入了蓝乔的耳中。 蓝乔顿了顿手,什么天谴,什么石头,她百分百确定是人为。朝中的大事,与我无关,小老百姓也不要卷入这些事件中去,明哲保身是正道。 “师兄!”蓝乔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施明。 施明顿时明了,笑嘻嘻起身道:“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了!” 蓝乔微微一笑,对着阿大道:“阿大,这人云亦云的事情。我们还是少信为妙!” 阿大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急忙应道:“是额。是额,蓝大夫。瞧我这多嘴的!” 几人话还未曾说完,就听到外面锣鼓声响。 哐哐哐,几声响过之后,就有人高声道:“可州吴岩城赵府勾结jian党,谋害忠良,理应抄家灭族。圣上圣明,只着令我等抄其家产,男者刺配,女者入教坊……” 蓝乔听了一呆。赵府!勾结jian党!好大的罪名! 而且女的还入教坊!想起了曾见过的赵二小姐赵宝琳,这心高气傲的女人入了教坊不是逼她去死么? 赵家,已经够有钱了,还搀和到这些皇权的争斗之上做什么啊! 蓝乔放下手中毛笔,缓缓行出来,就见到那十数骑高头大马昂然经过,马上的将军一身红袍耀眼得很,面上铠甲覆盖,看不见面目。只见得到一双冷冽的眼。行过妙手堂门口,不知有意无意,这人冷冷扫过蓝乔。 蓝乔浑身一震,只觉得好似被冰冻了一般。却又有种熟悉的感觉。抬头去看,那红袍铠甲将军却扭过了头,只盯着远方。大喝一声“驾”,马儿扬起前蹄。嘶吼一声,飞奔出去。 身后的十数骑。紧紧跟随,好似和那人一体,他们只不过是他身体的延伸。 这些人身后的兵士们依旧面目肃整,端着长戟,压着已经被搜刮了一空赵府众人慢慢往前行去。 蓝乔目光停留了下,为首的一人耷拉着脑袋,锦衣华服已被脱下,只着了棉袍,这天气行在外面,冷得瑟瑟发抖。 正是赵老爷。 他旁边一女子神情死灰,却面目清秀美丽。突然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她突然抬起头,对着一旁的士兵道:“官爷,官爷,我乃阀州侯爷之女,还请官爷行行好,给我父递个消息,来日一定重谢!” 那兵士无动于衷,只继续朝着前面行去。 一旁萎蔫的赵老爷却突然好似打了鸡血疯了一般,抬起头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眼中凶光四射,恶狠狠道:“还敢提你的父亲,如果不是你父,我赵家怎会沦落至此!” 那女人一脸呆滞,竟然忘了行路,被一旁的兵士狠狠地鞭笞了下,才踉踉跄跄往前行去。 哦,原来她就是宋丽华! 蓝乔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她还一掷五十银,现如今…… 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赵宝琳,赵宝琳只跌跌撞撞往前行,前面两人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目光中只有茫然,脸上的表情却有着千年不变的傲然。 她身后那个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正是那日菊花宴上看到过的少年。 赵府,完了! 围观的群众不敢出声,等到队伍过去,周围的许多店铺门嘎然打开,许多人扭头望过去,这才开始了指指点点。 蓝乔呼出一口气,白白的雾气即刻在空中凝结,教坊么?就是青楼,赵宝琳啊赵宝琳,但愿你能苦尽甘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来了,今年的新年只有蓝乔蓝宇,以及脉馨院的几人一起过,宋府中显得冷冷清清。 剩下的丫鬟仆役们大多是吴岩城本地人,蓝乔就让他们分了两班,轮着回家和亲人团聚。又多支了一月的月钱,这下子就没有哪一个不开开心心,对蓝乔感恩戴德。 几人在脉馨院中摆好了丰盛的一围,蓝乔还让何小姑把她家人也一起叫来。林嫂推了几下,和何叔还有何小武、何惜福一起过来。 何惜福再等上两月就一岁,现在已经可以开口喊“娘”,蓝乔就逗着他玩笑。 何小武和豹子打闹,豹子现在已经有了人的膝盖高度,一身金黄色的毛,合着黑色的斑纹,真的好似豹子一般威风。 蓝乔和芍药等人今日里没了主仆之分,自己在院中包起了饺子,蓝乔的手有些拙,包得饺子总是一个个肥头大耳、歪嘴裂口,芍药手把手教来也学不会。 蓝宇在院中刷刷刷练起功夫,等到练完了跑进小厨房一看,顿时就指着蓝乔的脸笑弯了腰。 蓝乔心知自己脸上一定有东西,赶紧着抹了几下,这下子芍药蔷薇也笑得欢了。 何小姑已经端来了一脸盆子水,蓝乔照了照,这才发现自己一脸白灰,本来只是额头上有点,如今两颊也添了不少。 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躲在屋内,守着一方院子,屋外飘着白雪,流光荏苒,岁月静好,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跨入第二个年头的第一天,初一的习俗是不出门。 这让蓝乔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时候,他们的习俗就是初一出门,初二留在家中,而且初一到初三,不能扫屋子。 那个时候,他们还爱在家里摆上一捆甘蔗,意预着节节高升,只可惜总是摆不住,记得每到了初三的时候,地板上已经满室的甘蔗皮,清扫的时候,总是特别费事,蓝乔总要看着弟弟道:“你咋这么客气,吃完了不好么……” 今年的雪特别的厚,特别的重,也似乎特别的白而蓬松,院中站着两个雪人,尖尖的鼻子,有些调皮地对着蓝乔咧开嘴笑。 站在室内,望着窗外飞扬的六角形精灵,蓝乔的目光穿透了时光的壁障,弟弟,你还好么?我现在,很好…… “小姐,今日凌城主送来了帖子!”芍药入了室内,先跺了跺脚,把一身的雪拂去,这才走进蓝乔身边轻轻道。 “哦?”蓝乔扬眉道,“说什么?” “说是凌城主明日里过来拜访!” “凌城主?”蓝乔想了想,大概也是例行公事一般吧!自己在这里没什么亲人,过年的时候就呆在屋内,往年宋夫人在,他们还会在聚一聚,有时候宋夫人还请上小姐夫人坐坐,不过蓝乔懒得理会那么多,自己非是正经小姐,也有推脱的理由。 如今宋老爷已经入京为官,这凌城主许是想要攀亲带故吧! 蓝宇入了门来,看见你guntang的红纸帖子,扫了一眼道:“这老家伙还真是得闲。jiejie明日里不用出来了,家中无其他男人,我接着就行!” 说完顺手从蓝乔手中抽出帖子,扔给了一旁的鹰迩。 蓝乔看着他大马金刀在桌椅旁的剔黑彩绘梅花凳上一坐,年龄不大,架势不小,不由捂着嘴笑道:“好吧,好吧,明日里就让我们十岁的小男人做主好了!” 蓝乔第二日果然不出门,蓝宇还专门穿上了百织坊新添的衣物,精神抖擞,直如翩翩少年,看得蓝乔心花怒放,嗨,还真别说,文武双全啦,这小子,再等几年,就可以迷倒吴岩城中所有的闺秀了。 过了几个时辰,蓝宇进了门来,脸色有些不好。 蓝宇看着他板着脸的模样,不由想去捏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蓝宇嘟着嘴竟然没有避让,蓝乔觉得有些儿不对劲儿,停了手问道:“怎么呢?” 蓝宇白了蓝乔一眼道:“都是你惹的祸!” 蓝乔莫名其妙道:“我惹了什么祸?” 蓝宇转身趴在桌面上,盯着桌面的白瓷壶不放,嘴里气呼呼道:“你道这凌城主何事?” 蓝乔心中一咯噔。 “何事?” “这凌城主是来给他家儿子求娶的!” “求,求娶!”蓝乔有些吃惊。这要求娶的话难道不应该禀明了宋老爷么,她名义上还是他们的侄女。虽然她不会真的听从。而且,真算年龄,过了年还要几月才十四岁。 “只不过来探探口风罢了,我说你已有了亲事!”蓝宇轻描淡写道。 蓝乔瞪大眼道:“我几时有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