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逸颤抖着唇,忽然提高了声音:“她真的在哭?!当日我走出了,我再没见她最后一眼,你是留在那的,你说她倒是有没有泪痕。” 霍静轻轻缓了口气,出言无奈:“我当时……并不敢看她。” 他微微笑着,不言语,笑容中满是痛苦。 霍静回身取了热毛巾,轻拭他额头细密的汗滴,动作轻柔,她觉得自己还是输了,又一次彻彻底底输在了这个男子面前,至今她对他依然是深深的爱恋,连着他眼里因其他女人而生的痛意,都爱的全尽。 “你对他……也这么温柔?”他竟然回了神,突然凝神看着她。 霍静手一顿,胸口猛然疼了一下,像是被尖锐之物狠狠划过,却丝毫不留痕迹。 “我提起他,你又疼了?”上官逸轻轻叹了气,冷冷笑着。 霍静咬紧双唇,直到感觉到血的腥涩,她讨厌上官此般的不屑,他的不屑是不是就是告诉自己他其实并不在意。 “你在意的只是……他。”霍静忍了眼泪,仰起头定定的望向他,“无论是夏明初,还是任何人,都不是你最在意的。你心里最最不肯放下的人终究只有一个上官裴!” 上官逸神色不动,恍然间微微笑了起来,猛地伸手将霍静拉到胸前。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感受他因为愤怒急促的喘息。每每提及那个人,他都无法藏好自己的情绪,他的恨意实在不怕让全天下的人都清楚。 他报复的解去她胸前的衣扣,她突然流下泪来,紧紧握上他的手,还是忍不住道:“他……” 上官逸猛然垂下头,用炙热的唇堵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她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但却没有忘记他的味道,这唇间的温度,这唇间的气息……即便相隔五年之久,却依然的熟悉,她甚至以为,下一秒钟,自己就能够回到豆蔻年华时的初恋情怀。只是,她记得,而他仍能记得吗?五年之前,是自己随他寻访名山大川,是自己与他相吻缠mian于瑶庭玉阶之前,也许她该向他要一个承诺的。只怪她太自信,深信不需要那纸荒唐无趣的言语,他的眼中,他的身边,他的心上,永远只有自己。 脑海中一片混乱,记忆和现实错综复杂,此刻难以清醒却又无以沉醉,她还是硬生生将他推开,深深地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男人,她为他感到了痛心。 上官逸的眼神不再迷离,恢复了平静。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变,连静儿你也是……”他的声音无力,却也在克制着某些感情,“今日再看你,总觉得与方时不是一个人了。” “方时,又是何时?!”她决绝的看着他,忍住满腔痛苦。 他望着她,并不言语。二人皆自清楚,方时距今日已是太远。五年,足以蔓生一段情感,却断不了旧缘。他上官逸另结了新欢,她霍静还是卑微的忘不掉,剪不断。 “你要是记着,自己抵死要嫁的人是我,婚书上金玉命定的姻缘是你我。也许这样想,我们都会好过很多。”上官逸言语中透露着丝丝缕缕的无奈。 “真的能够吗?如若真是那样,那她于你是什么?!你真的甘心……自己的生命中没有她?!甘心她于你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这话,怕是他自己也是问了千万遍,可是答案只有一个——他放不掉。他放不下真命姻缘,更放不下那份争来夺来的幸福。 “还记得……”上官逸轻呼了口气,语气更轻,“你出嫁之前,我对你的允诺吗?我说无论哪般,我还是会把你接在身边。我做到了,现在……反是你不能接受。” 霍静颤栗着起身,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大殿的上空回荡:“你是说过,那句承诺我咀嚼了五年,亦支撑了自己五年。可如今,我觉得这样的自己真不堪……” 她匆匆背过身去,泪水倏然坠下。 “背弃他,与我行夫妻之事就这么不堪吗?”他的话语没有责备,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自嘲。 霍静咬了牙,忍着不回头:“不是……” “那么,背叛我,背叛你自己的心,和他做尽那种事你就很坦然吗?”他的声音在一瞬间迸发,霍静的心一紧,他……终于动怒了吗? “普天之下,你这般堂堂正正私房走野的女人还真是不多了呢。你说,你算入的哪门私方,我是野,还是他?!”他低低的笑着,却听不出一丝欢快。 一股酸胀从心底猛地涌上直冲到霍静的眼底,堂堂正正,私房走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落在胸前,直压的她喘不过气,说不上话,只眼泪一颗颗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霍静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竟然可以用最闲适的态度说出世间最冷硬的话!竟然用这种话来摧毁自己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是因他而生的脆弱。 她狠狠转了身,直直的盯着这个天底下最冷漠自私的男人,胸中的怨气直逼到了嗓子眼。 “是——我是堂堂正正,我也下贱,但我告诉你,和他做的时候,我不仅坦然,还无限欢愉。不管从前的自己是如何不顾脸面的追着你随着你,更不管什么婚书上的白纸黑字。我的记忆中,他是我嫁的人,是我唯一的男人,我宁愿为他守节,也不想做你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还有……这张床躺过你数不清的女人,我虽然不干净,但也嫌它脏。”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上官逸缓缓坐起了身,淡淡地盯上她,那眼神太复杂,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屋里突然静得出奇,她仍紧紧盯着他。 他轻咳了几声,“你不堪的是这个吗?不堪……和那些嫔妃。” 眉头皱了皱,泪流下来,“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堪。” 这内室的烛火,暗了又明,明了又暗,终是太恍惚…… 楼明傲领着司徒一离开彦府时已是黄昏向晚,彦予依然没有醒,只是在梦中呓语了几声便再无声息。从早到晚,楼明傲似乎都在尽一个母亲的职责。她和彦慕二人却是刻意的疏离,甚至他送她的一路上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仅是因为全程有司徒一的“陪伴”,还有一些额外的情绪自二人心底蔓延开来,外人不懂,只二人心照不宣着,那是一种求稳之心,淡然洒意地维护这一池净水,谁也不愿意搅浑了它。 马车上,憋闷了太久的司徒一终于出声道:“你还会来彦府吧。” 楼明傲倒也不掩饰,手下加紧了勾毛线的手速:“看样子一次不够。” “你就这么急着把袜子打出来?!” 楼明傲捻了线应道:“你爹过了年就要病愈应职了,听说兵部湿气重,要是再带回来什么疑难杂症就不好了。” 司徒一鄙视的笑了笑:“别把自己说这么伟大。我知道,爹病一天,家里的银子在你眼里就是少了一半。” 楼明傲被人识穿了小心思,仍死撑着脸皮道:“你一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个世俗?!” 司徒一倒也不跟她犟下去,虽说是动机不纯,但也好歹为父亲做了实事。偏头抬了帘子看着天色逼近迟暮,只道:“今天父亲也会等我们用膳吗?” “我不在,他不敢动筷子。”楼明傲忍不住小得意了道。 东院的厅桌前摆上了十六道膳食,今日又恰是十六,倒是配的妥当。桌前只坐了司徒一人,平日里无论等的多久,都是见了那女人落座再开膳。只是杨回琢磨着,等那个女人回来了,不知主上还有没有机会去沈君堂,到那时,怕是连一个沈字都不敢蹦出来了。 司徒远看了天色,淡然吩咐了:“开膳吧。” 一旁伺候的璃儿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只瞪着杨归,偏此时输了银子情绪低落的杨归连个眼色都不愿意使。司徒远复而又道:“只看一个素菜。其余的主母回来了再开。” 这一回,还是焕儿沉稳,几步上去开了司徒右手边的菜盘,略显落墨的退回了身子。只有一道素菜,司徒也仅动了三两口,碗中的米饭拨弄了几下,便放下筷子,示意净手漱口。 全程都是焕儿在伺候,璃儿憋着气立在一边,她不知道今日主上是怎么了,却也能感觉到恐怕会有更不好的状况接踵而至。果不其然,司徒饭毕后,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入小西厅看书,而是一脚步出厅门,朝着院门的方向走。璃儿忙机灵了,跟着走了几步道:“主上是去接主母吗?这时候不知他们轿子从哪边入呢?主上且等一会,我带着几个丫头去迎。” 司徒远没有回身,只杨回退了三两步,谨慎的走到璃儿身前,压低声音道:“主上这是去沈君堂。” 璃儿眨着眼睛连呼了几口气,好半晌反应过来,忙去拉杨回的袖子:“这是怎么个状况?!主上……是要去休了那女人?!” 杨回不愿明说,拐着弯道:“这回,沈君堂估计正准备着香蕈沐浴,你说这是个怎么个景况。” 璃儿还是拉着杨回不松手,只杨归在前面叫了道:“二哥,主上已经走了。” 杨回终于甩下璃儿的手,一回头大步跟了过去。只留下呆滞的璃儿,那表情简直是要哭出声来。 “这叫怎么回事?!这新春还没到……我们家主子竟是要成了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