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再穷困潦倒,有一点,王父倒还挺好,从来没短过王朋飞的学费,总是先攒齐以后,剩余的,再拿去胡花乱造。 积攒个学费,对于王家来说,都困难,再胡花再乱造,也只不过就是买点儿好吃的,喝点儿小酒,解解愁闷。 要是搁富裕人家,这一星半点花销又算得了什么。 在王家,却已属奢侈,是不务正业,一味吃喝玩乐的行为。 外人说三道四的,必竟无所谓,恰如这与别人家的生活无关一样。 如果实在困难,就向女儿王朋琳拿一点儿,女婿赖恩家的生活状况,开始时还不错。 可是,自从抱养赖好好以后,赖恩在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差,简单干什么就赔什么,很快就把以前的积蓄全部败光,只有依靠王朋琳在工厂干活的那点儿工资过活,有时候还得从赖家二老那里混些吃喝。 幸好王朋飞考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是头一年自费,不过,穷困生总算可以贷款,学费还能应付得过去。 学校每个月固定有几十块钱的补贴,王朋飞双休日都不回郊区的家,兼有几份家教,寒暑假也打工,衣食住行方面,完全自给自足,没有多大问题。好的时候,还可以补贴些家用,给赖好好买回去一两样学习用具,衣服,小食品之类的。 舅舅只要回家来,都带给自己好东西,人家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赖好好对王朋飞既依赖,又仰慕,钦佩得不得了。 每一次,赖好好都眼巴巴盼望王朋飞回家,回了家,就一直跟在后面,走哪儿跟到哪,直到他离开家去学校,就象他的小尾巴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家境越来越差,赖恩不可能没有怨言,“什么幸运星,我看就是扫把星。”这“星”当然指的是,现在是他们女儿的赖好好。 如果不是王朋琳的肚子一直不争气,没有怀上过一儿半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赖恩早就把赖好好送了人。 “当初,可是你非要抚养好好的。”王朋琳提醒赖恩,别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这老婆说话,也是越来越不着人待见。“我能抚养她,就能把她送人。”生意赔了,穷人一个,赖恩看什么都不顺眼。 “啊?你要把好好送人?”王朋琳不可置信地看向赖恩。他们结婚好几年都没孩子,把赖好好抚养这么大,都上了小学,有感情。 “真是妇人之见,你肚子要争气,我至于留个扫把星在家嘛。”赖恩懒得再答理王朋琳,这就要出去,找人玩会儿牌,下会儿棋什么的。 赖恩的人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学校老师牵着赖好好的小手,进来家门。 “怎么?孩子又闯了祸?”赖好好在学校里惹事,是家常便饭,经常被老师送回家,连家长跟着一块受教育,一看眼前这种情形,赖恩就猜得出来怎么回事。 “你们家好好今儿撺掇两伙人打架,把三个孩子的头打破,一个还缝了好几针。”老师进门就告状。 一听这话,赖恩别提有多生气,至少还得赔人家医药费呗,有的家长甚至找上门来,堵住家门口骂大街的都有。他脱下一只鞋,走向赖好好,“好你个小畜生,不好好读书,隔三差五的就给老子惹事,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赖好好向外抽手,老师自然就放,她迅速躲到老师身后去,可怜奚奚地求救,“老师,救我!妈,快来呀,爸当着老师面,拿鞋底子抽我。”赖恩还没有走近她,小人子就知道寻求保护,告状,与拉拢外援。 老师伸出双臂,维护赖好好,阻拦赖恩,“我说,家长用这种粗暴方式教育孩子,可不对,难怪好好也学得只会以武力解决问题,莫非都是得益于您呀?。” 看来,老师认定,大人是“罪魁祸首”,孩子的榜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因为小孩子,被孩子老师数落,赖恩更不下来台,气生得更大,他一边绕到老师身后去追打赖好好,一边愤愤然解释,“好好教育,她能听话?。要是听话,至于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地给我惹麻烦。就是打她,老师你看看,她真的怕吗?。” 不错,赖好好还真不畏惧,别看人小,逃跑的速度,可比吃得胖乎乎的赖恩,快很多。见老师身后不保险,她开始满院子撒开欢逃跑。 赖好好有她的说辞,“打架这事不赖我,是他们先欺负我,揪我小辫,我才联合要好的同学,教训他们一下,怪不得我。” “让你狡辩!揪你个小辫,是跟你闹着玩,你就打群架,把人打伤,还缝针?!”自家孩子什么样,赖恩很清楚,甭说得理不饶人,就是没理也搅七分的主儿,要让赖好好承认错误,势比登天还难,就得先打一顿,让她老实老实,自己解解气,再说别的。 正在房里准备做饭的王朋琳,洗把沾面的手,赶出来,“好他爸,别打坏孩子,我好好说说她,她会听的。” “别打坏?别打坏!我还没有追上她,打到她呢,好不好?。慈母多败儿!今儿老子必须打到她不敢再惹事为止。”赖恩不依不饶,一定要耍耍当爸的威风,不然的话,在老师面前也下不来台。 只是,赖好好跑得太快,赖恩还真不容易追上她。 “我不在家住了。我找姥爷去。”赖好好还有一个挡箭牌,赖恩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对于老丈人,还是给三分面子的,孩子很清楚这一点。 说完,赖好好书包都不放下,飞快地窜出院子,去寻找姥爷那个避难所。 自从王朋飞考上大学,虽然近在北京市里,几十里地,算不得远,可是由于在生活上需要自给自足,学业,挣点钱花,两不耽误,很少回老家来。 家里进进出出的,只有王父一个人,形单影支。 每次赖好好来,无疑给小院,给王父本人,带到许多欢笑,成为唯一的开心果。可见,对于王朋飞捡来的这个所谓外孙女,王父有多喜欢。 “好好,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就连王父都了解,赖好好在学校里经常惹麻烦,一被爸妈责怪,就往他这儿跑的习惯,要不,就是来翻翻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 “人家只是想姥爷,就过来看看。家里就姥爷一个人,给你做伴个一两个晚上。”赖好好小嘴甜得很,才不会主动招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王父笑了。他并不仔细问,能省心就省心,教育孩子,是她爸妈的事儿,他只管逗孩子乐乐,不当那个黑脸包公,“好好来得正好,那就陪姥爷吃花生米,喝啤酒,怎么样?” “好啊。”有得吃,有得喝,还不会被爸爸追打,能有什么不好。 赖好好才几岁,刚上小学的孩子,王父就让她喝啤酒呀? 没让孩子喝白的就算不错,反正也喝不多,随赖好好自己高兴,有酒哪能独吞,那多不仗义,这是王父的道理。 “舅舅哪一天回家?”这是赖好好见到王父必问的问题。 嗜酒如命的王父,也就是在小赖好好跟前,还能控制住些,尽量不喝多,别吓坏孩子,“那谁知道,他忙。不管他,咱祖孙俩喝咱的。” 王朋飞大四那年冬天,赖好好十岁时候,一天深夜,王父在一家新人家喝下很多酒,回家半路上,倒下便睡,再也没有醒过来,醉死在贪杯上,解脱了终生。 那几天,火化,安葬,王朋飞请了假,大四课业也不忙,一直留在家中,和jiejie一家人一块处理王父的丧事。 从墓地回来,一路上,带有黑袖箍,王朋飞姐弟俩谁也不说话,心情还很沉重。再多不好,王父也是亲爸,没有他,就没有他们。 十岁的赖好好,累了,她紧走两步,转到王朋飞前面,向上伸出双臂,“舅舅,抱抱。” “自己走好不好。你都十岁了,象你这么大,我都帮家里做事了,你还叫人抱着走?。”王朋飞摇摇头,一连折腾好几天,他也累。 “抱抱!”赖好好固执己见,不肯退让。 “好好,别烦你舅舅。”王朋琳说了话。 “哇!”赖好好却大哭起来,“你坏,你坏,欺负我。欺负我。” 行人纷纷侧目,“哦!好漂亮的小女孩儿,皮肤粉嫩嫩的,真好看。” “帅哥才好看好不好,要是肯娶我,我立马嫁给你。”这当然是花痴女人的声音。 立刻就得到证实,“别花痴了!小白脸,没好心眼,你看到没,那么乖巧的小女孩儿,都被欺负,弄得大哭,要是换成你,非整死你不可。还是我老实,可靠,可爱呀。” “去,一边去,宁可给人家做牛做马,也不当你祖宗。” “你说谁呢,你个——你也不照照你自己,你哪里配得上人家?!做牛做马也配不上。” “那你还当我是香饽饽——”主角还没怎么样,路过的一对小夫妻先争吵起来。 被围观,被议论,可不是什么好事,王朋飞赶紧妥协,“好好别哭,你长大了,又高,舅舅这几天也累,抱你肯定走不动几步,商量商量,背行不行?” “唔,也行吧。”赖好好绕到王朋飞背后,王朋飞蹲下身,赖好好爬上他的后背。 紧紧搂住王朋飞的脖子,让他背着走,赖好好高兴极了,刚才还在哭的小脸乐开花,小嘴里唱歌,“马儿耶,你快些走,快些走……” “唉!”王朋飞唉口气,他心想:这就是我捡来的,我的幸运星呀?扫把星还差不多,这么小就很会整人玩。 “姥爷要是每天死一次多好。”趴在王朋飞背上的赖好好感叹。 “什么?!”这话说者可能无意,听者却有心,王朋飞生了气。 赖好好赶紧解释,“我是说,姥爷要是经常死死,该多好呀,我便可以老跟舅舅一起玩。” “姥爷对你不好吗?!这样诅咒人死,好好太差劲,舅舅可要不喜欢你了。”王朋飞没想过,一个小孩子,对于生死,还没有太多概念。 “诅咒”一个死去的人,也没有多大关系吧?。不算太差劲吧?。 王朋飞的话,赖好好是介意的,“我不说,舅舅可要喜欢我哟,经常背我,抱我,看我,对我好,跟我玩,听我话,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带我去游乐场,公园——” “天啊,你还有完没完?!我只不过要求你别说一句太差劲的话,你就提出这么多条件,把我卖给你,也不够你折腾的呀。”背上不是有个小人子,王朋飞一定要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不说了,你乖就行。”赖好好一扫刚才的阴霾,洋洋得意。 “是你要乖!”王朋飞这样说,表情却只有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