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道:“刚才她来跟我说,昨晚上陈姨娘偷偷去了看她,说了好些同命相连的话。言语间颇有些疑我故意设计三丫头去二王府做妾的意思,让秦姨娘多替六丫头着想,到你父亲跟前求求。” 顾雨萼笑道:“这陈姨娘倒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秦姨娘这支炮仗,这次怎么就没被点着呢?” 连氏也笑了,道:“所以说吃一堑长一智。上回她颇吃了些苦头,回头想想,倒是自己被当枪使了。她今日说,天天抄经念佛,她也明白了些因果报应。当初是她贪慕国公府的富贵,才做下那不要脸面的事,如今受苦也是自找。她只希望将来六丫头能好好嫁个人家,贫寒点也不怕,只要人好,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顾雨萼点头道:“这是明白话,只恐怕依着六meimei的性子不会听她的。我听说三jiejie三天两头让人给六meimei捎东西呢,连六meimei院里的丫头有次都被看见戴了内造的簪子。” 连氏冷笑道:“她若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也是自讨苦吃。我倒不愿做那个刻薄人,横竖一个庶女罢了,只要她不起歪心思,我自不会把她往火坑里填,没得倒坏了你的名声。可她若不知好歹,那就是自作自受了。不说她们,今天你赵家舅母送了帖子来了,说院子里菊花开得好,让咱们明日去赏菊呢。你也别闷在家里,该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 顾雨萼知道母亲说的是自己算大姑娘了,出去多走动,有助于说亲。别的地方她虽不太喜欢去,赵府还是可以的,赵晨与她虽没多亲密,关系也不错,去玩玩也好。 第二日清晨,顾雨萼便比往日略早起了些,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头打扮。紫苏问道:“可还用素玉簪?”顾雨萼却摇摇头,从盒子里拿出个八宝攒金簪来,道:“今日戴这个吧。”紫苏依言接过。绿如在旁笑道:“小姐终于想通了。” 顾雨萼却明白,自己出门做客不再是跟在母亲身后那个小丫头了。如今说是连氏带她出门,谁不知道那些夫人们话里话外打听的就是她。她是可以打扮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轻愁仙子模样,不过那不是当家长辈喜欢的,谁家选儿媳妇不想选个喜庆富态的,所以也难怪王夫人不想给宝玉娶黛玉。 梳妆毕,顾雨萼便亲去衣橱里拿出套珊瑚色的衣裙来,这种暖色正适合深秋穿。这套衣裙是她自己要做的,珊瑚色的衣衫上一圈雪白狐狸毛,深秋里穿既暖和又雅致。 顾雨萼带着丫头往母亲院里去,路上却正遇见顾雨萝迎面而来,不知要往何处去。顾雨萝还是那副样子,不阴不阳的叫了声五姐,便拿眼打量着顾雨萼的装扮,似乎眼睛要冒火。 顾雨萼也没空理她,到了栖霞院见了母亲,母女俩一同坐车往赵府去了。 葛氏见了连氏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笑闹一阵,葛氏便拉过顾雨萼上下打量,赞道:“萼姐儿是越长越好了,瞧这小脸儿的,看着就是福相。要说你年轻那会子也是个美人儿,比起萼姐儿可就差得远了。” 连氏笑道:“你这张嘴,就是夸人,都不让人知你的好。”葛氏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是媒婆,不靠这张嘴吃饭,怕的什么?” 正说着,便有下人来说,赵武均回府了,听说连姑母来了,要来请安。葛氏笑道:“说起来都是至亲,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礼了,五丫头你就安心坐着就好。”连氏也笑着点了点头。既有长辈在,顾雨萼也不故作那扭捏之态,只大大方方地坐着。 赵武均比前番见到长高了许多,许是有了差事,看上去更沉稳了。连氏忍不住赞道:“均哥儿果然好人才,光论这番气度,将来就不可限量。”葛氏笑道:“说到这个,我还得谢你。这孩子虽素来稳重,到底有些孩气,可自从跟你家璋哥儿常来常往,那说话谈吐都变了,上次跟我回娘家,几家子都要招他做女婿呢。” 赵武均脸刷的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连氏笑道:“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别人不说什么,自己倒打趣自己儿子。”葛氏瞪了眼赵武均,道:“谁叫他扭扭捏捏的,还不如你家萼姐儿爽利。我今天请你来,也不是白吃饭,还有事跟你商量。不如让他们兄妹先去园子里等着,横竖酒席就摆在园子里。” 连氏眼神闪了闪,便也笑着应了。葛氏嘱咐赵武均要好好照应两个meimei,别去了风口水边,赵武均红着脸答应了。 待得出了正屋,赵武均便让顾雨萼两个先行。赵晨不察觉地先走了一步,抢在了顾雨萼前头,且步履甚快,不一会就和顾雨萼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顾雨萼怎么看不出这是有意安排,饶是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也觉面上隐隐作烧。赵武均不敢与顾雨萼同行,只略略落后了半步,走在顾雨萼的斜后方。 他心里也明白,怕是母亲与姑母都有那个意思,这才许他和顾雨萼说上几句话,横竖在自己府中,传不出什么话去。赵武均心里恐怕比顾雨萼还要紧张,他原本以为娶妻不过是等着长辈抬人进门,拜了堂就是了,谁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个人让你魂牵梦绕,牵肠挂肚的。如今他牵挂的这位姑娘,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的妻子,怎么能让他不紧张兴奋。 两个人只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便都觉尴尬的很,似乎步子都不知该怎么迈开的好。赵武均定了定心神,先开口道:“五meimei可还爱琥珀?”话一出口,他便悔的不行,顾雨萼何时跟他说过喜欢琥珀了,这不过是他偷听来的。 顾雨萼被他问得一愣,便想到那日赵晨送来的一匣子琥珀。她还和大哥品评过,那些琥珀并不似市面上卖的,如今想来该是赵武均自己寻来的。她心头便有一丝异样,颇有些甜丝丝的滋味在里面。 顾雨萼见赵武均有些窘迫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还是喜欢的。上次晨jiejie送来的琥珀,各个都有意思的很。看样子那采琥珀之人,怕是看的不是成色,是意境了。” 赵武均心就像被蜜浸过般,他当初也是觉得那些琥珀意境颇为不同才收集来的,能被倾慕之人看得懂,他自然再欢喜不过。 两个人既然已开了场,说起话来便自在多了。赵武均便问顾雨萼平日里喜欢读些什么书,可擅诗词。不知怎的,顾雨萼却不想在他面前说那些应酬话,只道:“读书时也不管是什么,大约什么都喜欢读的,不过志异总比经史更有趣些。至于诗词,读起来自是有意思,写就写不出来。横竖没那个才气,便是矫揉造作硬拼起来,也无趣得很。” 赵武均点头称是,道:“五meimei这话,便该说给那些无事便要出些诗集的人听听。我们部里有位老主簿,素来自诩诗才敏捷,逢人便送诗集,还非要拿到书肆挂卖。后来听说他那本书,书肆老板都只要一钱银子。” 顾雨萼诧道:“一钱银子一本虽不算多,到底也还算好。”赵武均笑道:“哪是一本,是一钱银子一斤。” 赵晨走在前面,只抿嘴而笑,她从不知道自家哥哥还会说笑话呢,素日只当他天生那副面孔,看来只看是对着谁而已。 赵府连云堂里,葛氏不耐烦地道:“你别光喝茶,我家茶再好也比不上你家的。这事你到底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