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是热闹,杨坚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袍精神抖擞,却被关在顾府门外。大门里顾家兄弟守门,个个跃跃欲试。 顾宇璋先出了个策论,等着杨坚破题,杨坚忙使了个眼色给同来的赵武均,赵武均清清嗓子,侃侃而谈,顾宇璋微笑而退。 顾宇昂见长兄弃权,抬步而上,一首蝶恋花出了上阕,背手悠闲待之。杨坚头冒冷汗,只瞪着赵武均,后者不慌不忙,举头望天,半首下阕脱口而出,新颖工整。 旁观众人相互打听这个御礼郎是谁家公子,一些家有女儿的开始眼冒绿光。顾宇昂哈哈大笑,道一会儿酒桌上再见输赢,就要开门迎新郎。 边上顾宇明却急了,要跟杨坚论论长杆十八枪。赵武均这次不等新郎示意,就要下马跟顾宇明过过招,却见边上顾宇璋早开了大门,一行人忙拥了进去。 这边杨坚迎了新娘,到堂上拜别长辈。顾云直与顾征倒还不显,石老太君与杨氏早就泪盈于睫,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杨坚先拉着顾雨芙给各位长辈磕了头,又特意到杨氏跟前道:“姑母且请放心。”杨氏知道他是说必会善待顾雨芙,心中感动至极,拉着他的手落下泪来。 顾雨萼等是未出阁的女儿,自然不能到堂上,只在屏风后躲着观礼。因重头礼在男方家里,因此顾雨芙拜别亲人,便登轿而去了。这边李氏等忙着劝慰泪流满面的杨氏,顾雨萼却感慨从此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娇憨的少女,多了个循规的妇人。 转眼陡峭的二月寒已过去,又到了细雨如酥,烟柳满城的早春。京城里一改年前的富贵繁华,各家茶馆客栈都收拾的清雅起来,原来本该去年举行的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 顾雨萼正在玉梅苑内拿着几根长针织着什么,紫苏绿如各坐一旁。紫苏一如既往地安静坐着,手里也拿着个花样子在绣。绿如手上不忙,嘴却是闲不住,一会儿说顾雨萼织少了一针,一会说线没挑匀,气得顾雨萼要拿针缝了她的嘴。 绿如笑道:“外人都说小姐心灵手巧,要是拿出针线去,还不被笑掉了大牙。好在这几根笨笨的长针,您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就是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外面从没见过这种做法。”顾雨萼铺开端详手中做的护膝,道:“也不过是书上看来的,全仗着好线。再说外人谁会看到我做的针线?若不是怕大哥在那学部贡院里冻坏了腿,谁耐烦拿这针线笸箩。” 紫苏也起身帮顾雨萼铺展针脚,笑道:“有小姐的这份心意,大少爷想必就高兴了,自不会挑针脚花样。倒是小姐心细,要不是您说,我都不知道那贡院里竟连盆火都不给的。” 顾雨萼也是翻书才知道,这时期的春闱考试与别朝有些不同,考试只是一天,早上进场,下午出场,中间不许吃饭,屋内不许生火,为怕墨凝了不好研,便在墨盒下用暖寮盛着热水。说起来,前世被称为酷刑的高考,跟这里春闱会试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不许吃饭倒还好说,早上多吃些也就是了。可还不许生火,虽是前朝贡院失火的教训,到底也太折磨人些。说已是三月,京城地处北方,阴凉之处还是冷飕飕的。最变态的是,这贡院要循古礼,都是跪坐榻上书写,时间一长,常人的膝盖都受不了。因此顾雨萼才特意做了这对护膝给准备春闱的长兄顾宇璋。 她确实是不精针线,好在这护膝穿在里面,只讲究轻便舒服就好,好不好看倒不重要。顾雨萼端详着这对丝绵护膝,忽想起赵武均也和大哥一同下场,倒不如多做一副送他,算酬了他当日赠书之情。只不过给赵武均的,她也不用亲手做了,便吩咐紫苏照这样子又做了一副,一并送到了顾宇璋处。 转眼就到了春闱之日,各地举子齐聚贡院门口,等着进场,有意气风发的,有跃跃欲试的,也有紧张不安的。顾宇璋正与赵武均站在一处说话,俩人都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出来春游一般。穿过人群却见沈林泉孤身一人立于墙边,盯着贡院的大门,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攥紧了拳头,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顾府内,顾雨萼正在栖霞院陪着母亲,说些闲话免得母亲紧张。她还记得前世她参加高考时,她自己还没什么,一向以女强人自居的母亲差点进了医院。不过连氏似乎镇定的很,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忧虑。 顾雨萼不由好奇,连氏却道:“你坐立不安的做什么?你大哥是男儿,眼看就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前途怎样都该自己心中有数,没有个让我们娘儿们反为他cao心的。我只担心你,身为女子,要在这世上立足,才是真不易。” 顾雨萼心中感动,连氏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她从未像这世间的女子般,把孩子当成立命的本钱,相反,她更像个现代女性,鼓励子女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她淡泊名利,却不清高自傲,无论家世出身,才华气度,还是品行cao守,在这京城贵妇中都排在前头。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嫁了顾微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感慨,真真是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其实顾雨萼也心中纳闷,只是从没好开口问过,今日左右没有旁人,她也就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今日大哥下场,连祖父都推了应酬,只在府里等着。可父亲却没事人一般,约了同僚去了醉阳楼。母亲当日该是外祖父的掌上明珠,求亲的怕不挤满了王府,母亲为何偏偏选了父亲?” 连氏笑骂道:“你个小没脸皮的,父母的事也是你议论的?”顾雨萼只笑不答。 连氏却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小了,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我看你比我当年强多了,我是枉自精明。我年轻那会子,轻狂的很,总觉得功名利禄都是尘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因此早就仗着脸皮厚,求了你外祖父同意,择婿时一定要找个与我情投意合的。” 顾雨萼静静地听着,却见连氏似乎沉浸于往事,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连氏才幽幽地道:“当年你外祖母在世时,与你祖母也甚是交好,因此这定国公府,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你父亲当年并不似如今这般混账,只是任性跳脱些,说起来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晚子罢了。我那时候也似个男孩子般淘气,家中又没兄弟,便和你父亲玩得最好。记得有一次两人扮作小厮跑上街,回来被家大人知道了,你父亲便说都是他的主意,跟我没什么关系,被你祖父用鞭子抽了一顿,关在了祠堂里。可他放出来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我买的庐阳老酒送了过来,说他藏在身上,没被搜出来。” 顾雨萼倒没想到过顾微与连氏间还有过如此的过往,不由听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