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院里,石老太君屏退了下人们,问顾云直道:“今日在宫里可出了什么事?”定国公闭目躺在榻上,半晌道:“老大怕是心里怨我。”石老太君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事她一直装着糊涂,老头子没错,可大儿子也委屈。就听定国公又道:“他怨我我知道,可我没成想他竟糊涂至此。如今什么形势,那精明的巴不得辞官不做,他可倒好,巴巴的就想接了兵马提督!这一家老小的性命他都不顾了!” 石老太君吃了一惊,她原以为他们父子二人左不过又是为了袭爵一事闹气,竟不想是为了这个。如此看来,倒不怪老头子生气,这老大,真被那权势冲昏了头了。石老太君不禁想起当年那场祸乱,那时京城里真真是血流成河,日夜都听见有人啼哭,至今几个老人儿提起都不寒而栗。这储君之事,千千万万是沾不得。想到这儿,石氏不禁问道:“那提督,是七王保举的?” 顾云直素来知道老妻不是寻常妇人,因此有事也会跟她商量,便坐起来,点头道:“正是。当初他离京前我就告诉他,别的都好说,就是要离皇子们远些,谁想他竟当成了耳旁风。枉我素日觉得他精明。”石老太君思忖半晌,道:“老大也算眼光不错的。如今这形势来看,倒是七王的成算大些。” 顾云直冷笑道:“皇上身子虽大不如前,可到底还能撑个几年,谁知道到时是什么光景。恐怕皇上心中有别的想头呢。今日我替老大辞了西大营的差事,皇上立刻就派了李苏忠,那可是景郡王的亲表兄。当时都说李家要满门受累,谁知太子这一死,皇上不但不罚李家,还重重地抚恤,保不齐就是要给景郡王撑腰的意思。我怕老大是白付了心思,到时候反累了全家。” 石老太君惊异道:“难不成皇上真有立皇太孙的意思?这怕是没有先例吧?”定国公道:“你是知道当今圣上的,他可愿受那礼法摆布?别看朝臣们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皇上说定了谁就是谁,哪容他们置喙。”石老太君想到这位表兄素日的性子,也知道老头子说的是对的。当今这位皇上,说好听了是果敢刚毅,不好听点就是独断专行。也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先帝怕给后世留下个暴君,一度想要立四皇子,结果弄得两败俱伤。如今就企盼着这皇权能顺利地交接下去,莫再出什么事才好。 想到大儿子,石老太君叹气道:“如今孩子都大了,怕是你我的话都不管用了。说起来,这事也怨你我。你不是不知道老大的性子,最是要强不过,偏偏在子嗣上输了人。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可老大心里怎么能不记恨?他这是想着家里不让他袭爵,要自己去闯个功名呢。依我看,就把这爵位给了老大吧,让他好好守着祖宗基业,莫走了险路了。” 定国公知道老妻的话有道理,可是看看长孙顾宇璋,再看看大房的顾宇恪,他真就不甘心。石老太君似是知他心中所想,劝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恪哥儿,我也瞧不上,可又有什么法子?要是没有他,璋哥儿过继大房,倒是两全其美的事。可如今你让老大怎么甘心,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种!这事我思虑过了,有了这爵位,就给恪哥儿好好寻摸个媳妇,找那撑得住的。人不说,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将来恪哥儿有个上进的子嗣,也就不怕了。” 顾云直烦躁地站起身来,在地上踱着步子,半晌叹道:“果然儿孙都是讨债鬼。你虑的比我周全。罢了,以后再说吧。天色不早,他们也就该来了。”不一会儿,下人就来报,各房老爷太太带着少爷小姐们来了。定国公夫妻俩也就撂下这话,出去吃这顿团圆饭,享那天伦之乐。 爆竹声里,又一个新年到了。想来是为了弥补去岁那个惨淡的新年,今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卯足了劲要过个热闹年。一时京城里不光烟花爆竹,就连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都卖断了货,原来就是那青楼里,都比往年热闹了三成。 正月初一,顾雨萼毫无怨言地由着绿如把她打扮成了个地主婆的模样,因为今天她要随着家中大人们进宫贺春。她可没脑残到相信书里说的,在那热闹喜庆的宴会中,皇上皇子们会瞬时被那一袭素衣的女主所深深地迷倒。敢在人家过年的时候穿白衣上门,赶上暴脾气的,打你一顿都是轻的,没准直接推出午门了。因此顾雨萼淡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宝石色刻金丝的倒绒里缎子面裙子,外罩深橙色比肩,头上梅花缠枝金步摇,颈上红蓝宝石镶嵌的金项圈,腕上一把细金丝虾须镯,腰间还挂了个小金鱼,果然够恶俗够气派。顾雨萼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去了母亲那里。 连氏见她这个打扮,不由笑出声来,道:“回回进宫,你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金子似的,卯着劲地往身上戴。上次给你的那付兰芝玉的头面多雅致。”顾雨萼笑道:“若论雅致,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呢,我凑那个热闹做什么。横竖是个俗人,还不如打扮的喜庆点,自己也高兴。”连氏也知道她这是藏拙的意思,在宫里那地方,宁可平常些,总比出挑了好,也就点点头,带了她去福熙院了。 福熙院里,就见顾雨芊已经到了。想来顾雨芊也知道规矩,一改素日里飘逸的打扮,穿了件水红色绣墨菊的裙子,外面穿着松花色比肩,又大方又压得住颜色,喜庆里多少又带着素雅。顾雨萼不由暗暗赞叹,这顾雨芊放到前世,那也是潮女一枚。 一时顾府女眷也就都到了,簇拥着石老太君出了院门。外面管事们早就备好了轿子,石老太君是一乘八人抬的大轿,顾府三妯娌各乘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其中连氏因有封号,本该比他人华贵些,但她不愿与妯娌不同,大家也早就知道的,便按往日习惯一样备了轿子。后面几个姐妹各自带了丫头们坐车,管事们都是有眼色的,给三位嫡女备的乃是府里太太们出门常用的朱轮翠盖挂缨车,既宽敞又稳当,每位小姐带着两个丫头坐上都绰绰有余。顾雨芊与顾雨萝的是一辆青釉车,因此略显寒酸。 作者有话说:谢谢那位长评的同学,我感动得内流满面啊。亲们,给点评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