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均听了这话,一脸迷惑不解。顾宇璋难得大笑,道:“我这meimei,可受不得才女这话。记得以前一起读书闲话,说到前朝的柳世兰,端的是红颜命薄。舍妹便道,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故此为人还该随时,平凡才是福气。气得母亲骂她没出息。”赵武均也不禁失笑,暗道这也真是没出息的绝好托词,只不过这位表妹,怕是真将这世情看得如此透了,因此心中越发敬佩顾雨萼。 毕竟都是大家公子,自是知道规矩,到人府上拜访,也不好叨扰过久,因此两人闲话一回,赵武均便就起身告辞,顾宇璋也不强留,只起身相送。刚到垂花厅门口,就见顾宇明与石磊也送了沈林泉出来,大家不免又寒暄一回。 说来也是缘法,顾宇明看沈林泉,那是既佩服又亲热;顾宇璋却对他早存了戒心,因此面上虽是客气,却也透着疏远。沈林泉似也知道,对顾宇璋也尊敬有加,并不亲近。这边,顾宇明虽知赵武均乃是正经亲戚,且也敬服他年少上进,只是站在这个与自己大哥同出一辙的表弟跟前,霎时就有无形的压力,故此不太愿意亲近。石磊是顾宇明的铁杆,与顾宇明一样,见到顾宇璋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腿就打哆嗦。 大家彼此送到二门,早有牵马的小厮拉了各自的马来,赵武均与沈林泉便与顾家兄弟告辞,各自回府而去。石磊因还要接上石蕊,便随顾家兄弟回了内院。他兄妹二人因自小就常出入顾府,全府上下也是厮混惯了的,因此也就随便些。 石磊因还要与石蕊同去给石老太君告别,便商量与顾宇明一起到玉梅苑去。顾宇璋想到自己也几日未见meimei,顺便要去母亲那里望望,便和他们一同去了。 进了玉梅苑,就见石蕊与顾雨芳等正笑成一团,见他们进来,因都不是外人,就免了那些俗礼,只顾雨萼起身安排座位,也算地主之谊。石磊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要我说,不如五meimei还有什么体己点心,且拿出来我们尝尝。今日那小点好吃,只是太少。”顾雨萼白他一眼,道:“要想吃饱,只好去大厨房要馒头去。这么精细点心,是给你充饥的不成?”石蕊也点头道:“给你吃,便是牛嚼了牡丹花,暴殄天物。” 石磊每次都会被她二人调侃,早不在意,因见桌子上摆着的琥珀,便问道:“这是谁的?我怎么不知道五meimei还喜欢这些。要早知道,去寻了些给你。这几个样子还算精致,成色却是不太好。”顾宇璋也注意到了,拿起一块来看,也道:“成色确实说不上十成,但却胜在新颖,很有些野趣,倒比那古玩店的有些意思。”顾雨萼笑道:“还是大哥看得明白。说穿了,就是十成好的琥珀,又能值了几个钱。倒是这几个,颇有些意境。”石磊道:“琥珀而已,倒看得出这些来。回头我给你寻一匣子来,你慢慢挑些成色也好,意思也好的吧。”顾宇璋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眼神只默默在石磊与顾雨萼身上转了几转,却见他二人都不甚在意,暗道自己怕是多想,他二人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是略比别人亲近些罢了。 天色不早,石蕊就与石磊同去福熙院给姑祖母告别,顾宇明也要跟去,却被顾雨萼拉住,说寻他有事。一时石家兄妹走了,顾雨芳知道今日这事怕是顾家两位兄弟还不知道,他兄妹三人怕是有些体己话说,便也告辞走了。 见没了外人,顾雨萼便拉了两位兄长坐下,言简意赅的把今日之事说了。原来顾宇璋兄弟二人都住在前面一进院子,今日之事,竟是一点不知,也可见顾府里杨氏连氏两位当家,倒有些内言不出的意思。 一番话听下来,顾宇明先就跳了起来,要去寻顾微讨个说法,就连顾宇璋也气白了脸色。顾雨萼忙拉住顾宇明,劝道:“四哥这是做什么,你去了岂不是更添乱?今日这事祖父已有了决断,也责罚了父亲。我们不如去母亲房里,想必母亲此刻心里也是不好。”顾宇明想想也是,祖父已是禁了父亲的足,再说自己毕竟是小辈,怎可当面质问父亲,怕是祖父也不许。顾宇璋思虑了一会儿,道:“你们先去母亲房中,我去外院。”顾雨萼知道他这是要去寻祖父问事情进展,也就让他去了,自己同顾宇明去了栖霞院。 进了连氏房中,却没见到谁临窗落泪,只见母亲正与田嬷嬷看着人开箱子找东西,见他二人进来,连氏笑道:“什么风把你俩一块儿吹了来?那石氏兄妹走了?”顾宇明见母亲并未难过,虽有些纳闷,但还是高兴的,笑道:“刚走,今日祖母说不用去上房用饭,就到母亲这来蹭顿饭吃。”顾雨萼见连氏的满面笑容,倒是心中叹气,当着婆婆妯娌还有晚辈的面,被自己丈夫为了个妾室当众没脸,还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连氏对顾微,怕真是一丝都不在意了。可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当年的年少夫妻渐行渐远,逐成陌路,这中间的苦楚,不知连氏又向谁去诉。 心中虽这样想,顾雨萼却知道这话不能问,只得找别的话题道:“母亲这是做什么?翻箱倒柜的。”连氏道:“今日你石家伯母管我要了几样东西,都是陈年旧物,亏她怎么记得我有,连我自己都忘了,也只好翻箱子给她找了出来。趁这机会也倒腾下,看有什么年轻时候的物件,拿出来给你们兄弟姐妹们用,白放着可惜了的。” 顾雨萼还未答话,顾宇明先就笑道:“娘的东西都给了meimei吧,我哪用得着,就是摆在屋里,也没得惹人笑话。”连氏笑骂道:“眼皮子浅的东西,怎么我有的就是胭脂水粉不成?怕是一会寻了出来,你求我都不给你。”正说着,就见田嬷嬷道:“这不是找到了。”说着,便拿了把匕首出来。连氏忙接了过来,顾雨萼也就近打量,就见那匕首外形古朴,鞘上无甚花纹,看上去也不出奇。等连氏拔开匕首,就见屋内寒光一闪,顾宇明已看呆了眼睛。 连氏看他那样,笑道:“怎样,这匕首就给了你meimei吧。”顾宇明回过神来,嘻嘻笑道:“娘说笑话,这东西怎好给了女孩子,小心割了手,还是我收着的好。”连氏却抚刀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你们外祖父送的。我当日还怨他怎送了匕首给我,气得几天不理他。后来才知道,这匕首用的是天山寒铁加了玄铁石制成,不光削石如妮,还能吹毛立断,不知多少人为它抢破了头。”因思及亡父,红了眼圈。顾雨萼忙打岔道:“娘到底偏心,这等宝物入了四哥的眼,怕就没我的份了。难道就只给他不成?” 连氏忙回过神来,笑道:“没他的也得有你的。早给你收拾了一箱子在那呢。”顾雨萼故意撒娇道:“我不喜首饰。”连氏不轻不重地给她一下,道:“谁家姑娘不喜首饰?也就是你特殊。知道你不喜,给你的别的。” 顾雨萼也好奇起来,忙走过去看,还没打开,先就爱上了那箱子。原来那箱子和别的不同,用的不是木料,却是类似于牛皮的材质,却比牛皮还要硬些,上面用花线及细金丝绣了花纹,手法颇似近代丝带绣,箱子边缘也用古铜包了边,整个箱子有些像顾雨萼前世见过的路易威登最原始的行李箱。顾雨萼前世对那奢侈品包包没什么感觉,却对古董箱子爱到了极点,今日见到这个更古老的,当即就有些爱不释手,问连氏道:“可是连这箱子给我?” 连氏与田嬷嬷都笑了起来,田嬷嬷道:“当日涂先生寻了这个箱子给小姐,被小姐一顿奚落,没想到小小姐竟爱成这样。若涂先生知道,怕不知多高兴。”连氏也感慨道:“听说当日是拿了一箱上好杭绸在海沿子换来的,我还说他傻了,他说我没眼光。萼儿倒是个有眼光的。只是也别买椟还珠了,快打开箱子看看吧。” 顾雨萼见自己又小家子气了,忙不好意思地打开箱子,果然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只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有竹简书籍,有盒子器皿,还有些奇石印章,象牙雕塑等。顾雨萼欢喜异常,一样样拿起放下,每样都喜欢。 连氏叹道:“这古董就是这样,当日因为着迷,不知花了多大价钱寻来,到手了也就是个玩意儿。太平盛世还好,好歹能传给子孙。若赶上个兵荒马乱的,一个古董花瓶,怕连个饼子都换不来。”顾雨萼笑道:“正是因为兵荒马乱的没人要,这才有了损毁。物以稀为贵,损的多了,剩下的也就值了钱,值了钱了,后面才有人收藏。所以说,别见一个古董花瓶不起眼,它可是踩着同辈们的骨灰才站了起来的。” 连氏被她一番话笑得直不起腰,就连顾宇明也笑得要打跌。外面站着的顾雨芊,只怔忪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