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人的口气十分亲密,我略一迟疑,没费多少事便想出他叫董思杰,是我吃喝不分的朋友。有点儿失望,将紧贴耳朵上的听筒移开了一点儿。 “梦周啊,嫂子回家了吗?没有?那你大礼拜天的一个人憋在家里干啥哪?我没有打电话找你,以为你在哄老婆玩呢!”董思杰说,声音就像是在喊叫,因为他那边实在太吵,好像是在卡拉OK大厅里,怕我听不清,便提高了分贝。“吃饭了吗?” 我告诉他吃过了,准备敷衍几句便挂电话。 “过来吧,我们几个都在呢。局儿刚散,在‘百川’喝的,没少喝,三个人干掉两瓶老白汾,都有点儿高了,所以来‘红都’蒸一蒸。没有在‘红都’吃,胖子嫌这里的菜不好,油太大。也是,他本人就是一块肥大油,再也进不去一点儿油星了。你的小妹在呢!人家还问起你。要不要让她跟你说句话?” “算了。我还有事。”我简短地回答。他说的“百川”叫百川酒家,坐落环岛路上;“红都”则是一家洗浴娱乐中心,客人可以吃饭、洗浴、上网,还可以看二人转表演。我曾经和董思杰等人去过那里几次,认识一两个服务小姐也属自然。 见我推辞,董思杰说了一声“等等,有人跟你说话”,电话里便传来一个娇滴滴的东北女人的声音:“梦哥,咋不过来呢?几个哥们儿都等着你哪!累了吗,过来让妹子给你捏捏。妹给你破个例儿,你想捏哪儿都行,好舒服哦!” “算了吧,太晚了。把电话给董总……”我说。董思杰原来在司法局工作,后来下海办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自任经理。 “哥好狠心哟。听说哥中午一个人来过,泡了澡,还让河北妹子伺候了一个全身摸。就忘了meimei我?不兴这样的。” 她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话筒那边马上换了董思杰,他大惊小怪地喊道:“什么,你来过?你老婆今天真的没有回家呀!” 我的心猛然一动,有所醒悟,说不定中午吃完饭我顺路到过“红都”?因为我下午睡醒之后浑身干干净净,视频上那身脏乱的衣服也不见了。 我挂断了董思杰的电话,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因为那个陌生电话终于再次打过来。电话响了两声,我便立即按下接通键。 “你好,唐梦周!”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悠扬悦耳,但是语气显得有些生硬。 “对不起,你是哪位?”我小心地问。“刚才也是你打来的电话吗?” “除了我还有谁?已经三遍了。你……不方便吗?”女人说,语气和缓了一些,“这两天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手机打不通,刚才通了又不接,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挺好。”我说,“你找我干什么?” “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吗?”女人怀疑地问,语气中有一股洞察秋毫、一切都瞒不过她的味道,“那好吧。我有事要麻烦你。明天晚上老板让我陪两位客人吃饭,安排在‘百川’,散场之后,你来门口接我。” “我?为什么呢?你不是在找保镖吧?”我问,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以为她打错了电话。 “别逗。有那么点意思,不过,不会真的让你跟人家动刀动枪的。这方面你也不行。” “哦,哦。”我连忙说,想要多套一点儿她的话,因为我真的想不起这个人。“那你要我干什么呢?” “镇唬他们一下!”女人说,忍不住笑了一下。“至少让他们知道我有男朋友。这几个人挺讨厌的,总来烦我。” “他们几个人?” “三个,两女一男。” “还有女的?那你犯什么嘀咕呢?” “你怎么变得OUT了呢!他们是阔佬,也是我们店里的大客户,老板得罪不起他们。看上我是赏我脸呢!可是现在这些个阔佬有几个不是变态的?钱多烧的呗。我怕他们打我的歪主意,只好麻烦你。” “好吧。”我勉强答应。 “其实,人家也有点儿想你了。”女人的声音意外地亲昵起来,“你不要笑话我。完事之后,我请你吃宵夜。” “行啊。”我玩世不恭地说。 问清时间便准备挂断电话。突然想起心中的疑惑,于是赶紧问道:“真不好意思,你说给我打了三次电话,可是,为什么前两次都没有留下来电显示?你用的是同一个电话打的吗?” “这个你也不记得了?看来你脑子真进了水了,要不要让我给你来个微创手术:插个吸管把里边的水吸出来?”女人说,忍不住笑起来,“您了不是要谨慎吗?手机上不能留我的号码,跟我通电话后随手就删掉通话记录。这些都是你坚持的程序啊!你总这样,其实挺伤人心的,因为我们是真心相爱才走到今天……” 这样说着,似乎真的伤心了,不等我有所表示,这个未报姓名的女人便挂断电话。 举着静寂的手机,我心中一片茫然。有心拨回电话,问清楚她的姓名,并告诉她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更不可能是她的情人。可是心里又有点疑惑,也许我的脑子真的有了问题。虽然我并没有完全失忆,但是,有些认知错位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不敢肯定,我真的没有交往过这个女人。 而且,她对我十分熟悉,说的事情也是有眉有眼,比如删掉电话记录的行为。我已经相信,她前两次的来电记录确实是我随手删除的,因为最后一次,当她撂下电话,我在手机屏上点住她的通话记录,手指不由自主地再次按到了删除键上。看来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习惯得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她真的跟我有这么密切,我应该保持与她的联系,既可以避免事态失控,还可以了解更多真实情况,包括文心洁的离开是不是与她有直接的关系。 给董思杰打电话,想从他那里探听一下这个女人的来历。董思杰没有接电话,看来正忙着找乐子。“红都”并不是一家自律严格的娱乐场所,尤其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人们的欲望被激发到极致之后。这让我进一步产生遐想,经常出入那里的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已经是午夜时分,我依然毫无困意。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点开上网记录,吓了我一跳,各式各样的裸体女子从屏幕上跳了出来,大胆放肆地展示着丰满的大胸、血红的唇,向我招手,引我进入。看来,平日里我在这些网站里消磨的时间不会少。拉开桌下边的高帮抽屉,看到那一团团用过的手纸,闻到一股腥膻的怪味,明白这些手纸的真正用场。 可是,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一个已婚男人,平时会将自己关在这里偷偷观看女人身体,与陌生女人聊天,然后消耗身上的荷尔蒙。虽然类似的情境在电影、小说中经常出现:夫妻长期同眠共枕,失去性的吸引力,表面维系着夫妻关系,一个月也难得过一次夫妻生活,各自寻找各自的乐子。然而,以我所受的教育和为人,很难想象我会在与文心洁保持着夫妻关系的同时,又以这种方式自娱自乐。 找来一个塑料袋,拉开抽屉将里边的脏纸收进袋子里,系好拎出来丢到楼梯间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