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汉至隋末,都有运渠从关中开通到长安,用来运输山东的租税。 长安城的东九里下面,有个长乐坡,东面有一个望春楼,天宝二年三月下旬这天,望春桥下人声鼎沸,在人群中,有几个特别的身影,才子佳人,共聚一处,分外亮眼,而居中有四人,正是李跃韦彦贺凌桓裴风四人,在他们旁边,就是一起前来观光的崔语凝等女子,今日恰逢盛事,皇帝要登上望春楼欣赏陕郡转运使韦坚两年的成果。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四周的禁卫军将望春楼围住,严密防守,在人们的注视下,身穿九龙金袍的李隆基果然登上望春楼,百姓顿时山呼万岁,两年前,韦坚奏请: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与渭水汇合。如此费时费力的巨大工程,对于关中地区的物资流通,将会起到巨大的效果。一个社会想要繁荣,物资流通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从江南地区上缴国库的税银与粮食,路途遥远,陆运只能靠着驴马。所以一般情况下朝廷都选择水运,不过从江南至长安的运河从隋唐之后,很多地方出现淤塞瘫痪,所以韦坚主持的这个工程差不多动用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在李隆基的支持下才得以成功。 第一波运输的船只即将达到长安,韦坚请皇帝登楼观看,自然也是想要表功。片刻,广运谭数百艘船只,连绵不断地驶出来,每一只小船上面都立着牌匾,上面著着江南州县的名字,船背上陈放着各式各样的各郡珍宝,天气晴朗,楼下的子民们对他的赞美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李隆基的心情自然也非常顺畅。再加上最近爱妃怀孕,内心的喜悦不言而喻。 忽然,李隆基的目光被中间的船只上的景象所吸引,每个船只前方都有一位船夫,这些船夫都是头带大斗笠,身穿宽袖衫,脚踏草鞋,一副江南水乡的打扮。两三百艘船,接近好几百里地,领头的船夫很不一般,他穿着水绿色的露出一只胳膊的短衫,然后披着一个紧半臂,头上还系着一个红布条,就是“红抹额”,向着望春楼就驶过来了。 在这位领头的船夫身后,更是不得了,原来是一百个美女,个个都是盛装打扮,跟仙女似得,坐在身后,当船只到达望春楼下,领头船夫忽然唱起歌来,“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他唱一句,后面的美女就跟着喝一句。场面热闹非凡。 这《得宝歌》自然就指天宝年号的由来,李隆基听得龙颜大悦,而望春楼下的京城百姓大多都没有见识过船墙杆,一副惊异的神色。 近日李跃四兄弟重聚,不似过去那般无拘无束的放得开,敞开心窝子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之间,四人都多了一丝城府,虽不至于算计,却在无声无息间多了一层隔膜,今日韦坚着实风光,在皇帝面前大大展示了自己两年间的成果,从今往后,江南往关中的运输将便利数十倍,这期间将会省去大量耗费的钱粮。 两三百艘船全部进入广运谭就用去了一个多时辰,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去,而李跃则跟崔语凝等人分开,径直独自离开。仍然是那个酒楼,包间内除了李福再无他人。 “公子,你让我找的人已经成功找到,我派人将他们死死地盯着,不过要抓他们恐怕得你亲自动手,而且这两三日内,他们可能就会动身离开洛阳。”李跃悄悄地对李跃说道。 闻言,李跃面上露出兴奋之色,给李福吩咐了几句,两人就很快相继离开,不漏出任何马脚。 夜晚,城南李家的庄园内,李跃坐在房间内,悠闲地等待着音信,他一边端着香茗,一边思考着事情,红烛一点点流光,时间悄然溜走,李跃却仍然迟迟没有反应,终于,随着房门被推开,马遂急忙将一叠纸交到李跃手中。 看着他神情,李跃就猜到结果,事情不出所料,他粗略地浏览而过,几张纸的下角都戳着一个红色指印,只不过李跃虽然得到了预期的答案,心情却越发沉重,没想到李林甫已经至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谋害自己的性命。 早有猜测,却一直不敢相信,然而此刻白纸黑字,事实在面前。马遂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进来前只是看到最前面那张纸上的内容,没有刻意去看,心中也已经汹涌澎湃,不能自已,里约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李跃的性命,关系的可不只是他的前程,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随手将纸折起来放进袖中,李跃端起茶杯,一言不发,马遂忍不住问道:“此事已经千真万确,铁证如山,公子还犹豫什么,直接将李明锋告上大理寺,呈给左相,这件事情按照律令应该由兵部负责,人证物证俱在,凭这些就能治李明锋那贼子的罪,公子为国效命疆场,却在京城险些遭人暗算,让人心寒。” 马遂的激动言语却没有打动李跃,他无动于衷地细想着,然后淡淡的说道:“李明锋不会有好下场的,京城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你以为就凭他小小的果毅将军就敢阴谋杀害我,动机何在?恐怕这件事情背后还有我们所不了解的隐情,先将这九人悄悄押解到白虎营的驻地,不要走漏风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们。” 稍稍领悟了一些李跃话中的意思,马遂肃然领命而去,屋内只留下李跃一个人,他打开窗子,黑夜无光,仿佛无底洞一般将世界所吞噬。这种卑劣的手段并不似李林甫的一贯作风,而且林甫与父亲交恶已经是满朝皆知的事实,李林甫又怎会冒这种风险谋害自己呢。 韦坚的亲近,愈得圣宠,李跃就越感到紧张与压迫感,历史上李适之的死就是因为韦坚的得势,若是常人,或许还不至于此,可是韦坚偏偏是东宫太子的小舅子,李隆基对于天下事物都可以漠不关心,唯独对于太子这个词眼格外敏感。 他当初就是喋血皇宫夺得皇位,九五之尊,皇帝宝座,掌控天下权势,没有人会不动心,李隆基因政变而上位,也因此对牵扯到东宫的任何事情都格外敏感,分外警惕。韦坚因太子而青云直上,也要为此折戟沉沙。 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李跃仰望着苍穹,心底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再过一个月,就要披甲上阵,远赴边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李跃虽然紧锣密鼓地谋划着自己的势力,却仍然感到一丝茫然。因为从父亲李适之上一次的异样来看,除了京城的紧迫局势,在远方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