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都是父债子还,然而子债父还的例子也不少见,王元宝却悲情的成为了后者,他一个人独坐在轿子中,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一脸的忧色,自从儿子诬陷不成反被揭露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自己的黄脸婆正房妻子也是一哭二闹,王府上下都知道了公子入狱的事情,据说皇帝暴怒,准备对王唐镜处以死刑。府上的丫鬟仆人明面上噤若寒蝉,心里面却庆幸,恶有恶报,王唐镜平时欺负下人的事情可算是家常便饭,这次也算是自寻死路,闲着没事去报复李跃,长安城谁不知道李清风过去是个混世魔王,如今得到皇上的垂青,他却自讨没趣,真是没救了。 王元宝没闲工夫管别人怎么说,这件事情从头至尾他并不知情,直到儿子私自上宁王府,管家更是在王唐镜的指使下去京兆府告恶状。他才收到消息,不过当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王元宝此事也是悔青了肠子,平日里王府上下,对王唐镜太过宠溺,任何事情,无论对错都顺着他的意思,才酿成如今的大祸。而大堂内只顾着哭哭啼啼的沈夫人,更像个泼妇,早给她说过要约束儿子,她总是嗤之以鼻的说王家富可敌国,门卿遍布朝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舍得管教。 哎,慈母多败儿啊,如今木已成舟,后悔已是无用。王唐镜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想当年商场拼杀,历经风雨,三代人的血汗换来的家业,就要在自己手中缩水六成吗?独自缅怀了一番,轿夫恭敬的说道:“老爷,到李府的后门了。” 王元宝从轿中走下来,重新恢复了脸上的惯有的自信。多想无益,儿子闯了祸,只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出来挡风雨,如果连儿子的性命都保不下来,要再多的钱财家产又有何用,视金钱如粪土,这是大商家之准则。 整了整衣袖,看左右无人,轻叩了几下大门,经人通报之后,王元宝独自跟着下人走了进去,李跃原本正在陪着母亲跟媳妇等人聊着家常,马上就要去西北,他很珍惜这段日子,能够及时尽尽孝道也算是为人儿女的本分,听到李福来报王元宝登门造访,便已经将这位长安首富的来意踩了个七八。 顺便借用了一下父亲的书房,李跃静静的站在窗边,心里急速运转,接下来这场谈判,如何争取最大的利润,所谓趁火打劫不外如是,自己虽然不喜欢趁火打劫这种勾当,不过别人既然主动惹上门,那么不收下这份厚礼就真的是对不起自己了。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李跃示意下人退了出去,顺带着拉上门。树的根,人的神,这一日不见,王元宝看起来虽然仍然坚挺的站在那里,却不再似过去那般有底气了。李跃先声夺人,说道:“王老爷,别来无恙啊。” 王元宝看到李跃的神情举止,就已经知道此番要大出血了,以他老辣的眼光,自然也看得出李跃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主动权在对方手里,自己只能任他漫天要价了。回答道:“清风贤侄,老夫也不跟卖关子了,今日之事都是我教子无方,险些给贤侄造成麻烦,这里老夫替逆子为你赔罪了。”说完王元宝艰难的弯下腰,数十年不曾向人低头,可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李跃并没有咄咄逼人,上前扶起他,说道:“王老爷哪里话,我还纳闷一日之前王老爷还与我谈笑风生,今日却突然从背后捅刀子,这也不是王老爷的为人,况且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恐怕也难入你的法眼。” “哎,说来惭愧,侍内宠溺从生来太过宠惯他,而我这个做父亲也没有多家管教,才形成了他爱记仇的性格,贤侄也是身为人子,多有孝义之名,自然也明白老夫现在的悔痛,请求贤侄放过逆子一命,任何条件老夫都愿意答应你。” 王元宝开门见山,直接抛出极度诱人的价码,他可是长安首富,任何要求,没有人不动心的,说实话李跃也被这个诱饵打动了,不过他很快就将金山银山从脑海中抹去,红粉骷髅与金银熏心,最容易让人迷失自己。李跃没有立刻答话,缓缓的转过身子,思考了许久。 李跃的神情变化一丝不露的落在王元宝的眼中,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只要李跃动了心,就好办了,金银财宝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内心不由得高看了李跃一眼,此子年纪轻轻,却如同经历过很多人生百态般老练,能有如此定力实属人中龙凤,同时也感慨,如果自己的儿子能有对方十分之一,自己也就省心了。 “王唐镜身在牢狱,生死大权更是掌控在皇上的手中,而且中书令李林甫已经表态明日要将此事放在朝堂上讨论,如何处置自有定夺,我无权无职,如何保得了他的性命,王老爷恐怕是找错人了。”李跃出神的望着外面的逐渐漆黑的夜空,淡淡的回答道。 王元宝心叫一声不好,看来对方是一定要自己全盘托出了,李跃说的没错,他并没有能力决定王唐镜的生死,解铃还许系铃人,但是李跃才是救人的关键,只要打通了他这个关节,至于皇上的意思与李林甫那边,他自有办法来改变事情的走向。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了,心一狠,说道:“实不相瞒,皇上那边跟宰相李林甫的我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应对,只要贤侄肯松口,不计前嫌愿意给逆子一条生路,老夫叱咤商场几十年,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哦?王老爷的话我相信,你明白我想要知道什么,如果不能开诚布公,请恕小子无能为力。”李跃冷漠的回答道。 王元宝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不决,李跃转过身,说道:“王老爷的担心我明白,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事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并不是令公子吧,不是我小看他,从我进入宁王府到京兆尹抓人,这么短的时间内,且不说京兆府的为何如此有底气抓我李家的人,这个计划也不是王唐镜能够想出来的吧,就算他记恨我,也不至于不懂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更何况我爹还是刑部尚书,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么,当然是个玩笑话。” 王元宝回复了平静,无奈的说道:“贤侄既然已经猜到结果,又何必为难老夫呢。” 李跃自嘲一笑,说道:“因为我想听你亲口承认,猜测与事实完全是两回事。” 一阵夜风吹来,只听得一声叹息,王元宝点了点头,终于亲口承认道:“没错,此事皆是那位的二公子指使的,否则我儿又如何有胆量去宁王府陷害你啊,他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欺软怕硬,面上骄横,心里却是胆小怕事,上次被你毒打了一顿,听到你的名字都害怕,又怎么敢主动找上门惹事啊,若非那位幕后撺掇,逆子哪有底气去害你。”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李跃脸上浮现了笑容,自信的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想必王老爷已经去那位府上招呼过了吧。” “事发之后,那位府上的二小姐来找过我,交代我此事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老夫心里替镜儿有怨也没胆子声张,哪敢违背,对方想要对付我们王家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老夫也有苦衷啊,还望贤侄见谅啊,饶过镜儿吧。”王元宝声泪俱下,眼看这就要跪下去。 李跃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看到王元宝的可怜样子,也不禁感慨,没有哪个父母不心疼儿子的,到了生死关头,还是亲情最伟大啊最靠谱。李跃也不再摆架子,对方已经推心置腹的告诉了自己实情,说道:“王老爷休要再伤悲,清风答应你便是。” 王元宝听到这句话,高兴的抹去眼角的泪花,真诚的说道:“多谢贤侄开恩,老夫除了钱财,没有其他,无论要多少,老夫都一定不眨一下眉头,就算是要老夫割下几块rou,我也绝不犹豫。” “哈哈,王老爷这是哪里话,清风闲着没事要您的rou干嘛,听说大唐各州县,都有王家的生意,不知是真是假。” 提起生意上的成就,王元宝绝对是可以笑傲群商,拍着胸脯说道:“绝非老夫说大话,勿论大唐各州县,就算是草原突厥,东北契丹,都有我王家的生意往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可图。贤侄若想要,老夫便给将所有买卖分你两成利润。” 李跃笑着摇摇头,说道:“清风可没那么贪得无厌,你看我像是胃口那么大的人吗?”王元宝心里倒有些打鼓,莫非李跃还不满足两成利润,此刻他可是将李跃当成生意场上的老狐狸来看待,没有丝毫的小觑之意。 “实不相瞒,王老爷也知道我要做琴坊生意,而且想将这个生意做大,南北各州县,都要有琴中仙的分坊。”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要王老爷一分钱,所谓做生意最忌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吃亏赔本,我希望到时候王老爷可以照顾一下琴中仙的生意,不被当地的商家欺负。” 王元宝如释重负,缓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等小事,包在老夫身上,不过,这也太简单了吧。”王元宝故意试探道,这个条件也许对别人而言很难,可是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的王家来说,顺手推舟,简直太容易了。他担心李跃还有更大的条件。 李跃抓住他试探的口头,顺口说道:“的确是有点太容易了啊,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几年后我李家也倒了运也是说不准的,另一个条件就放在以后吧,有朝一日,再来找王老爷所求。” 王元宝暗叫果然是小狐狸,人精啊,不过面上倒也没有推辞,说道:“贤侄就不怕到时候老夫不认账吗?” 李跃摸摸鼻子,说道:“王老爷好歹是个人物,清风还不至于连你的人品都怀疑,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如果王老爷是个不守信用之人,又如何维持这么大的家业,以后谁还敢与王家做生意。”说到此处,李跃言归正传,说道:“皇上那边王老爷怎么来应付,既然已经答应你,小子便送你个顺水人情。” 王元宝有些黯然,说道:“只能破财消灾了,宰相那边他们应该不会为难,皇上那边,只能破鞋钱财,上将军的府门,每天可是都快蹬破了门槛的。” 李跃笑着说道:“那边自然是需要吹吹风的,不过王老爷何必舍近求远,若要救王唐镜的性命,恐怕王老爷这次破费的恐怕不止是两成了。” 看着李跃高深莫测的笑容,王元宝算是真心服了,他苦笑着说道:“我的心理价位也不是两成。” “现在申时刚过,我还要赶着去皇宫归还皇上的贴身玉佩,顺便告诉皇上,王老爷愿意将陕郡的生意全部转手,所得财物全部充当国库,以此为儿子赎罪,希望皇上念在王唐镜年轻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李跃笑着对王元宝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齐走出书房。再一次被李福带着低调的从后门出去,黑暗中,王元宝像个平常人一样,走到角落,两个轿夫正在抱着手候着,低头钻进了轿子,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了,儿子生还基本上十拿九稳了,吩咐了一声,找了一条人流较少的街道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