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伸出手来。“很抱歉,原纱央莉小姐,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好。我是UN,你的搭档。” “你好。宝贝!”原纱央莉伸手握住他,很自然地搔了她的手心,让手掌传达出一种令人暖昧接触,然后轻笑道。“我感觉出你有不安的反应。我可以要求你跟我浪漫相处吗?像我们这种合作关系,最好是先把所有的事都摊开来让彼此了解。在我们世界的习惯是,工作伙伴彼此以情人相称,显得亲切浪漫一点。正所谓‘男女相配,干活不累’,我相信这不会违反你们的习惯吧?” “你知道,你看起来实在不像外世界的人。倒像是我们小小地球的人!”UN急忙辩道。 “所以你觉得不妥?” “我想,这点是会让我的生活变浪漫起来,原纱央莉。在你们的世界里,他们都像你这样吗?” “不一样,UN,他们就像人类各不相同。” “你知道,我们的刑警都很沉闷…而你,却给我带来快乐。” “哦,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各人对工作的态度不同而已,你大约认为外世界都是沉闷的机器人,所以才显得如此吃惊。 不过,如果说,我们的人是因为希望避免不愉快,所以用了一个与你们一样的人来执行这项任务,这种考虑是很合理的,对不对?”当然对。让一个看得出来是机器人的机器人在城市里跑来跑去,很快就会引起纠纷的。 “没错。”UN说。 “那么,UN宝贝,我们走吧。”他们回头往高速路带走。原纱央莉了解了加速路带的作用之后,很快就熟练的在上面跑来跑去。UN起先还用不疾不徐的速度在移动,最后他却不得不恼怒的加快速度。 这个女优居然跟他并驾齐驱,而且还一副丝毫不觉困难的样子。UN甚至怀疑,原纱央莉是不是故意把速度放慢了点。她抵达高速路带一望无际的车厢边,以胆大包天的动作攀了上去。这个女优很轻松的跟着上来了。 UN满脸通红。他连两口口水,说:“我陪你留在下面。” “在下面?”对于高速路带上的噪音和平台有节奏的摇晃,这个女优显然一点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搞错了?”她说:“他们告诉我,一个高级刑警,在某些情况下有资格享有上层座位的。” “你没搞错。可是我能上去,你不能。”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上去?” “要有高级刑警身份的人才能上去,原纱央莉。” “我知道。” “你没有高级刑警身份。”UN尽量不让自己说得太大声,然而下层的挡风玻璃少,咻咻的空气摩擦声更吵,说起话来实在吃力。 原纱央莉说:“为什么我不该有高级?我们是伙伴,就应该有同等的阶级。他们给了我这个。”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身份证明卡。 卡片不假,上面的名字是原纱央莉,最重要的女优身份。阶级高级。 “那就上去吧。”UN面无表情地说。 UN两眼直视前方,坐了下来。他很气自己。这个外世界人已经真真实实坐在他身边,而他却失手两次。第一次,他没有认出原纱央莉,官方给他是一张女优火辣片片,只是换了成制服美女;第二次,他居然没想到原纱央莉必须具备高级的身份才合理。 问题就出在他不是当然不是民间传说中的便衣侦探。他会吃惊、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适应力有极限,理解力也无法快如闪电。他从来不曾想像自己有这种本事,也从来不曾遗憾。但如今,他感到遗憾。 使他深感遗憾的是,具体展现了传说中那种便衣侦探本领的,居然是原纱央莉。 他当然办得到,他是外世界人。可以飞檐走壁。 UN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他已习惯了像办公室那个艾略特那种人。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皮肤死白、身体硬绷绷的、用光滑塑胶制成的怪物。他原以为这怪物会有一成不变的笑脸,看起来既空洞又虚假。他原以为这怪物的动作会像抽筋似的滑稽又愚蠢。 原纱央莉却完全不是那样。 UN很快地看了身旁的原纱央莉一眼。原纱央莉也在此时转过头来,与UN的眼神相遇。她很亲热地亲了一下原纱央莉,而且很陶醉的样子。这个原纱央莉说话时,嘴唇很自然的嘟着,很性感的样子。它不像艾略特那样,只是把嘴巴一张一阖。UN看见她的笑比女神还动人。 UN想:她干嘛一定要那么镇定的坐在那里?这些事物对她而言应该是完全新奇的呀!噪音!灯光!人群!他站起来,与原纱央莉擦身而过。 “跟我来!”他说。 离开高速路带,走上减速路带。 UN心想:老天,我要怎么跟维纳斯说呢? 为了应付这个原纱央莉,他一直无暇考虑如何向维纳斯解释,但现在,他开始担心了,那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一边想着,一边朝通往南部纽曼区入口的平速路带走去。 “你知道,原纱央莉,这整个是一座建物。”他说:“你所看见的每样东西,这城市的一切,都在建物里面。这里头有两千万人。高速路带日夜不停的动,时速九十六公里,全长四百公里。另外还有好几百公里的平速路带。” UN说到这儿,不禁想到:接下来我是不是要算出天海每天要消耗多少吨的酵母食品?喝掉多少公升的水?原子炉所产生的能源,每小时有几百万瓦特? “我知道。”原纱央莉说:“他们做简报时,已将这些和有关这一类的资料都告诉我了。” UN想:这些资料大概也包括了食物、饮水以及电力在内吧。我干嘛向一个外世界人卖弄呢? 他们走到零点总部,顶多再走两百米,就可以抵达UN家的电梯间了。 那些电梯当然不只通往UN的公寓,另外也运送各层钢筋水泥公寓的住户。 UN正要说“这边走”,却突然停下脚步。眼前这个公寓单位的地面层是一排商店,其中有家灯火耀眼的零售店似乎出了点状况。它的无形压力门外聚集了一堆人。 他不假思索地,马上以权威性的口吻问最近的那个邓肯:“怎么回事?” 被问话的邓肯正踮着脚尖朝人群里瞧。“我也不知道,我刚来。”他说。 旁边胡说很兴奋的插嘴:“他们弄了几个差劲的机器人,我看这些东西很可能会被扔出来。哇!我真等不及要把它们砸烂!” UN很紧张地看着原纱央莉,原纱央莉仍然面不改色,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听懂或听到这些话。 UN冲入人群。“让开!让我进去!我是刑警!” 众人让出一条路。吵嚷的话语自UN身后传来。 “……拆散!一个螺丝一个螺丝的拆……慢慢分解,沿着接缝撬开……” 有人在大笑。 UN突然有点恐惧。这座城市无疑是效率的最高表现,相对的,市民也必须有所付出。他们必须过极其规律、有秩序的生活,接受严格而科学化的控制。然而,有时候弦绷得太紧难免会断。 他忆起了太空城封锁线的暴动事件。 反机器人的情绪是有可能演变成暴动的。当那些经过半生挣扎努力的人,在面临自己的社会地位可能被降至最低层时,他们可能会攻击机器人,拿他们出气。 一个人无法攻击某种被称之为“政策”的东西,也无法攻击“以机器人劳力提高生产力”这一类的口号。 政府说这是成长的痛苦。它悲哀的摇摇它的集体脑袋,向人人保证,经过一段必要的调整之后,大家将可以过一种崭新的、更好的生活。 然而,被调降地位的人越来越多,中古主义者运动也随之越来越蓬勃。人们变的要狗急跳墙了。情绪上的不满与行为上的疯狂破坏,其间的界线有时事很容易突破的。 在这一刻,要将群众蕴积的敌意与瞬间爆发的流血事件及毁灭狂行划分界线,往往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UN拼命扭动身躯,挤到压力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