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是离圣京不远的一座城,虽然繁华程度不可比,可是作为连接南北商路的枢纽,熙熙攘攘的客流还是给它带来了无比的生气,酒楼和客栈到处都是,争夺着客源。 城西的一家酒楼今天的生意似并不是怎么红火,里面只有寥寥的几位小酌,小二倒是清闲,趴在柜台上假寐,掌柜早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此时不偷懒更待何时。 忽闻门吱的被拉开,一股寒风直吹而入,让他小二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恍然惊醒,暗骂好梦惊醒的同时连忙起身接待客人,但是马上瞪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客官打扮的好奇怪,黑糊糊的脸面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身上的外袍也扯了好几条的大口子狼狈不堪,让小二几乎以为是外面的乞丐跑了进来。 正在打算叫来其他跑堂伙计把他赶出去的当儿,忽然在客人的衣服上面打量了几眼,毕竟也在这里待了还几年,揉揉还算锐利的眼睛,那分明是上好的料子,听说还是京城的一家什么来着衣坊的得意之作,虽然破烂一点,可是能穿上的人无不是大富大贵。 何况那开了缝的手腕处还有隐隐的金属光华透出,小二恍然,顿时收回了几乎要骂出口的言语,笑咪咪的躬身说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你们这家算是本地的大酒楼么?”清脆若银铃的声音响起,顿时吸引全楼的目光,也让那小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再瞧瞧那披散的长发和泥灰下掩藏的精致面容,还有那稍微露出一点的雪白玉颈,和脸上的黑灰形成强烈对比,恍然原来是个姑娘,但转瞬低头忍笑,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么打扮的姑娘。 那姑娘跺了跺脚,似乎对他如此的忽视自己的话语十分不满,小二见她发怒,抖动间又有闪亮的光芒从黑白分明的脖颈间冒出,心道果然不是凡客,或许是个大鱼也说不定,那是万万不能错过的,连忙把自己酒楼吹嘘了一番,然后紧张的看着她。 松了口气,摸了摸肚子,然后那姑娘嘴里面蹦出了一连串的话语,“那就好,先来一杯白玉奶茶润润喉,再来蜜饯银杏,翠玉豆糕,金糕卷几色来垫垫,然后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香油膳糊……” 红润的小口,白玉小贝齿在小二呆滞的眼神中若隐若现,似乎有无休止之意,“三仙丸子,金菇掐菜,溜鸡脯,香麻鹿rou饼……”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小二垂头丧气,这个一个大主顾就这么的溜了么,可是她要的菜实在是……苦笑道:“这些菜本店没有。” “怎么会?”声音中满是失望,“其他的我是不愿意吃的。” “这些菜恐怕只有圣京才能见到,我们这里是闻所未闻,不要说本店没有,就是逛遍整个晋州恐怕也找不到一份菜色。” 那姑娘一脸颓废,摇摇晃晃就欲出门去,但是在门前终于停住了脚步,再揉揉肚子,已经两天没吃了,也不知道进了几个酒楼都失望退出,难道找点吃的就这么的难,难怪……天天都说有那么多饿死的人,看来除了家里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菜,他们不饿死才怪,唉,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平白的糟蹋自己的肚子,哼,都是那个家伙惹的祸,等见到他,非得把…… 算了,现在已经浑身乏力,再这样下去也许坚持不了几天,思想剧烈斗争之下,靠在门框上沉思的半晌,终于在小二的希冀的目光中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菜?” 大喜,正要搬出菜单,却见客人无力摇摇头,“不听了,你就照你们的菜每样一份吧!”接着自言自语道,“里面总会有几个能下口的吧。” 小二屁颠的跑去张罗,好大的一个财神爷啊,不对,是财神婆才对,高唱道:“福字一号桌,每样一份——”厨房里面静默了下,接着顿时鸡飞狗跳。 没注意其他的几位客人奇怪的目光,反正现在填饱自己的肚子最大,坐在位子上看着小二手忙脚乱的擦桌子,忍不住问道:“离做好还要多久?” 小二讨好的递上一杯茶,“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很快就会有几个凉菜端上,客官少安毋躁,这是上好的毛尖,先润润喉。” 那姑娘伸头瞧瞧底部,怀疑道:“毛尖是听说过,可是毛尖似银针啊,你这怎么看起来是扁的,味道闻起来也不对?”接着无奈的叹口气,添了添微有干涩的嘴唇,紧眯着眼睛轻抿了口。 小二陪笑道:“客官说笑了,那是极品的毛尖,每年恐怕只有几两的产量还都是贡品,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消受的起。”紧张的观察着客人的表情,可是黑黑一片,只能瞧见渐渐堆起来的眉头。 “噗!”喷了个漫天花雨,几乎溅了那小二的一头一脸,尖叫:“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 大厨和几个助手躲在门边小心的偷看着,听着外间传来的“啪啪”的碟子呻吟声,脸上的肥rou不住的抖动,这些可都是他半天的心血啊,怎么能让人这般的糟蹋。 好在小二也匆忙的钻到了他的影子里,身上还溅满了茶叶菜汁之类,估计也是怕了再也不敢在那个地方久呆,此刻见厨子欲发狂,忙死死的拉住他的腰带,整个人似乎还被拖着走了几步,急忙在他那扇大耳边说道:“你看她如此的挑剔,估计是哪家的大富大贵之人,看起来还不算太懂世事,等会还不是让我们怎么敲就怎么敲。” 厨子圆睁了双眼,“你确定她那乞丐样能付的起?” 小二悄道:“算她身上没银子,可就是那身上的那几个首饰就能买下几个我们的酒楼了,我以前在一家首饰铺子里面还当了几天的差,眼光可还不算差,可都是极品啊,啧啧……”哈喇子就欲流下来。 “既然是有钱人家,那她干吗打扮的这么奇怪?”厨子挠了挠头。 “谁知道呢,也许有这个乖僻,或者是逃家出来的大小姐……反正那些有钱老爷们家里面什么事情发生都是合理的。”小二忽然听到外面声音止息,疑惑间探出头去 …… 那姑娘也不老实的坐在位置上面,事实上整整一桌子的菜,坐着的话根本就够不到,只能提着筷子围着转,太过难看的菜早已躺在一边,留下的已经是残余的一大堆,可一个个的尝下去之后,本来还算有点期待的目光逐渐沉寂下去,每每伸筷子的时候都仿佛酷刑般。 眉头大大皱起的时候,碟子就会啪的落到后面的地上,反正桌子上面几乎要堆不下去了,给它减点空间也好,她可不知道这个举动几乎会令后面的几个人心口流血。 若不是身上几件东西的期待性,那些人早已冲上来和她拼命了。 终于,还剩下寥寥不到十盘了…… 认命的扒起饭来,间或轻捻起筷子点水一般,苦着脸咽下去。 垂头丧气之余,那姑娘抱头想了会,算了,小五儿还是回家吧,要不然不饿死才怪,就算真的被指给了那个人也总比饿死街头要强的多吧。 外面忽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小五儿正郁闷间,反正座位就在窗边连忙伸头去瞧,要回去的话怎么也得多长点儿见识,眨了眨眼睛,自己是花了眼么,怎么只能感觉得到一片白色。 终于看清楚了,雪白神俊的飞马,闪电般的落蹄几可腾云驾雾而去,但却止在凡间,在酒楼外停住了脚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翩翩佳公子推门而入,面如冠玉,粉鼻朱唇,一袭白色大裘衬托的丰神如玉仿佛天上金童下凡,好一个春风得意美少年。 那公子眼睛在酒楼中间缓缓扫视了遍,不过在那眉头仍然没有松下来的小五儿身上滴溜溜的打了个转,一丝笑意浮现在嘴角,众人无论男女,顿皆似饮了美酒心旷神怡。 柔和的声音响起,“小二,去把我的马给安排下……”本来呆立的小二半天回过神,匆忙奔了出去。 小五儿张大了嘴巴,白马公子——要能是一个皇子的话就更完美了,可惜的是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是那份德行,哪里来的如此翩翩。 可是,他在笑什么? 慌忙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悲嚎之余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手心黑忽忽一片……顿时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当时就有奔出去换身衣服回来的yu望,可是这般的情状恐怕在那公子的眼里永远也抹不掉了,再说能留下好印象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带自己远走高飞不成,或者说,自己在他的家里会不会饿死,小五儿闷闷的想。 算了,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看他,直到他落座为止,当成一个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