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怡那焦急的声音,蒋琬的心中猛然一震,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他伸手扶住身边的椅子,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快,封她隐白、阴陵泉、地机、漏谷四xue,左牵针刺天枢、外陵……”说到这里,他的脑海之中又闪过刚才消逝的那一丝灵光,“外陵”,他喃喃自语,猛然不由得心中一亮,只觉一下子豁然贯通,终于明白《问经》最后四句话的意思了,说道:“以直针,刺她三十六大死xue,以偏针,刺她十二大生机xue脉,快!” 原来“生脉之道,水火牵机。死脉之道,龙虎交济”这四句话,竟然是说用十二大xue位,再辅以三十大死xue,贯通天地桥之后,达到水火交融,龙虎并济,这样六阴鬼脉就不止六阴了,不破自解。只要贯通了天地桥与十二重楼,这是武林中人打通经脉的法子,却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竟然救了水思璇一命。 苏怡听从她的吩咐,终于,在最后关头,止住了水思璇的血外流,呼息也渐渐平隐下来,虽然并没有完全康复,还有很多后遗症,但至少,苏怡已经确定,她真的成功的活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亲手救活了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身患“六阴鬼脉”的女子,传出去,有谁会相信?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只要一个人患上了“六阴鬼脉”,那就必死无疑,绝无可能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可是此刻,真的,眼前这个妩媚妖娆的皇妃水思璇,却真的从死亡之中,拉回到了人间。虽然这全是那个灰衣少年的功劳,可是却是经由自己的双手真真切切的将她从死亡线上救活,感受最深的,反而是她,感到最不可思议的,也是她。 本以为蒋琬只不过是一个了不起的医者,可是此刻,对于他的医术,她不得不承认,便是自己的母亲医圣,都没有那种医术。可以医治得了“六阴鬼脉”。 自小到大,她都将自己的母亲视为这个世界上医术最高的人,是她穷其一生都不能够超越的对像,她相信,无论是谁,都没有她母亲那种穷尽造化生机的医术,可是此刻,却不由得她不信。因为她很清楚的明白,“六阴鬼脉”对于她母亲,同样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难题。 她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孩了。 挥了挥手,她让那些宫女将刚才蒋琬准备好的药草拿下去,然后让人过来将水思璇身上的血迹用丝绸沾上温水,轻轻擦拭干净,她却退了下去,来到屏风后面,对著蒋琬,惊喜道:“我们成功了!” 蒋琬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欣喜之意,反而眉头微微皱起,刚才的危机虽然过了,可是那开始没有把握便下手,实在不是他所喜欢的事。 未谋而先动,可不是他的作风。可是刚才那也是无要奈何。 苏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青妃被你治好了,等下便可去向皇上领赏,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蒋琬却懒得回答他,径直向旁边走去,想了想,连头也不回,只淡淡的向那些宫女道:“让她好好的休息一晚,便会好了。” 对那刚带他们来的侍女说道:“去请皇上前来看看皇妃吧!” 那个侍女一脸敬佩的看著蒋琬,为这个少年的医术所折服,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懂,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如果放到医界,今天的事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神册帝其实对那个灰衣少年并没有多少信心,甚至是“医神”苏怡他都并不相信,因为他早已知道水思璇患的是“六阴鬼脉”,宫廷御医无法可想,若非知道“六阴鬼脉”的可怕,他又怎么可能满京城的召集各大医馆的大夫前来“熙宁宫”之中进行会诊,只是存了万一之想,自己却时时刻刻,在准备著水家的反扑,安排军防布位。 因为自知无望,手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江山倾覆,此刻他哪里还能分心,忧心如焚的看著京城布防图,水家势力太大,不能不防,更加上四周各国环伺,一旦南唐发生内乱,诸国借机入侵,那可将是无上大劫,哎,可惜水燕南是那种暴烈性子,决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女儿死在皇宫而不闻不问。 神册帝自当政以来,还从无此一刻焦心忧虑过,他自认为自已是一代明君,从小立志便要闯下一番鸿图伟业,平整内乱之后,更要覆平天下,荡平蒋族,结交水家,再打压琴家,中立苏家,提携穆家,想他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此刻别说天下,便连自己的南唐都将难保,连蒋琬与苏怡去给青妃看病都没有在旁看著。 当有人过来,一脸惊喜的告诉他,皇妃醒了的时候,他只觉手一松,握在手上的布防图顿时落下,他猛然回过神来,顺势一拍桌案,瞧来竟似是他拍桌子一样,谁也没有瞧见他情绪的起落。起身道:“快,带朕去看看青妃!” 朝霞宫,神册帝李泯看著已经重新焕发出生机,静静安躺在床上的青妃,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妃子虽说没有三千,但也至少有八百多人,其中不乏国色天香之人,但是能拿出来跟眼前这个皇妃相比的,却是只有宓妃墨如烟以及玉妃萧无暇,但终因为水思璇是水家之女,平常对她最为冷淡,此刻却也不禁为其绝世芳华所震惊。看来自己平常是太过于冷落她了。 转过身来,看著站在一侧听侯吩咐的那蒙面女子与灰衣少年,他心情忍不住愉悦起来,笑著向蒋琬说道:“今次你们救了皇妃,朕有前言,能治得皇妃病者,赏黄金三千金,有官者官升三级,无官者赐从五品,恩赐入太医馆。” 那蒙面女子怔了一下,终于抬头说道:“草民这一生只想游医天下,普济世人,况且祖有明训,‘积幽谷’弟子的天职,在于给天下人治病解忧,绝不能进入仕途,否则驱逐出‘积幽谷’,不能出仕为官,而且此次全在于蒋琬的‘天脉’之法,草民全无功劳,肯请皇上收回成命!” 神册帝也知道“积幽谷”中之人从不出外做官,当年“医圣”司马紫音行走江湖之时,那手神奇的医术,不知多少国家想延请她入宫做官,但司马紫音都没有答应。并说“积幽谷”的是天下人治病的地方,只要有事,她们都会帮忙,却不能囿于一国一地的生民,那样就不是真正的医者了。 每一代的弟子都要在江湖之中行走十年,才能进入到“积幽谷”“藏书阁”学习真正的“积幽医术”,是以对于苏怡拒绝入仕,他早已料到,并无不悦,只是听说功劳全在于蒋琬,倒是让他不禁有些惊疑,在他想来,苏怡的医术才是天下无双的,而面前这个少年,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至多不过是一个稍微懂得点医术的毛头小子罢了,而且现在看来他竟然还双目全瞎,就这样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却不料想苏怡竟然会说此次的功劳全归于他,因此饶有兴趣的看著面前的这个灰衣少年,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就在此时,原本急匆匆赶来的长愁公主李如素听到蒋琬与一个蒙面女子苏怡已经进入了朝霞宫,本来大吃一惊,但随即听到那个蒙面女子与蒋琬竟然真的救活了身患“六阴鬼脉”,皇上已经赶往朝霞宫,肯定要对两人进行封赏。 听到此处,暗想不知琬儿什么时候居然会如此神奇的医术了,大家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横笛、瑶琴、诗词、书法,此刻竟然又有医术,他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李如素心中惊奇的同时,也不由得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原本不惜一切想冲到神册帝面前为蒋琬求情,此刻那也不用了。她不由得暗自庆幸无比,幸好来迟了一步,否则她一旦冲进去,先不说能不能救下蒋琬是个未知,首先自己肯定就会因此见到蒋琬,让他知道自己在皇宫之中。 因此舒缓了一阵气的同时,她想了想,回到自己的居所,并没有去见神册帝。而这一切,李泯与蒋琬,自然是不知道的。 朝霞宫之中,神册帝李泯一脸期盼的看著面前的灰衣少年,却听他淡淡的声音不见一丝波动,躬身行礼道:“多谢皇上恩宠。” 神册帝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本来看他的气质,只怕比之那蒙面女子苏怡,更难招揽,不想他竟然接受了自己的赏赐,如果他真有那样神鬼莫测的医术,那自己以后的保障可就大得多了,有什么东西比一件能保护自己生命的人物重要?因此心中竟是喜不自禁。 而苏怡也忍不住一脸惊异神情的望向蒋琬,却见他一脸淡然,既无得到皇上恩赏欢天喜地的兴奋,也没有害怕自己拒绝皇帝而导致惨祸不得不答应的郁闷,还是那一幅淡淡若浮云舒卷的表情。出尘避世,清若古鹤。 她永远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看破一切世情,不食人间烟火,对富贵名利看得淡如浮云的少年,竟然会答应去做南唐的一个小小的御医。 难道,那一切都只是表相,他也是一个贪慕虚名、爱慕权利的人,他终也不能逃脱十丈红尘之中,那一切的欢苦享乐。 难道自己真的,错看了他。 他本也不过一介凡人,少年扬名,正值前程锦绣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做到南唐从五品的高位,加上他那出神入化的针炙之术,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她还是禁不住有一阵失落,她本以为她和他是同一类人,浮游江湖,青衣四海,这样才是大逍遥。可是想不到,他竟然会入仕。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透他。这个少年,身上有著太多的谜语,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走进他的世界,想知道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的故事。无比的渴望,想要了解一个人,这是她从小到大还从来不曾有过的。 可是如果蒋琬真的入仕,她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积幽谷”的规矩,因为她自己的梦想,因为她本就是一个喜欢游医天下,走遍四海的人。 她不习惯于那些官场中的尔虞我诈,见惯了世情如霜的世间百态,每每将人从死亡之际救回,她比更多的人懂得生命应该珍惜。 她的心中,默默的道:“看来,我们是该离开了。此一分开,不知他朝,可还有机会相见。” 在她的路上,春花秋叶,夏日冬霜,天下四处为家,过的是漂泊清淡的日子。而蒋琬,却将从此步入官场,勾心斗角,四处钻营,也许一个不慎,就会无声的消失在这个无底的窟隆之中。 可是她劝不了他,只能心中低低一叹! 神册帝大喜,龙颜大悦之下,便下玉旨道:“医圣之女苏怡,救治皇妃有功,既然你‘积幽谷’有命不能出仕为官,朕也就不勉强于人,特赐你黄金千两,宝马四匹,青龙宝参一枚,供你行医救人之用。” 苏怡听到,躬身下拜行礼,既是赐于自己,为生民用,她也就不能推辞,谢恩道:“草民领旨,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册帝挥手向一旁的一个内侍道:“带这位苏姑娘出去内务府领赏!” 那内侍道:“是!”转头向苏怡道:“请苏姑娘跟小的来!”拂尾一甩,当先向门外行去。 苏怡跟著那内侍向宫门外走去,走到门前,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深深的望了站在神册帝面前,那个一身灰衣的盲眼少年一眼,听到自己离去,他的面容,还是没有一丝的变化,平淡如水,波澜不惊,苏怡的心情蓦然低落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跟在那内侍后面,消失在朝霞宫外…… 这一去,可能此生,再不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