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夏的目光穿透过殿中重重白雾,盯在梁落瑶姣美的脸上,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也很好听,“‘摩睺罗伽秘典’是贵国不传之秘……昔日皇后娘娘身临危境之时尚且舍不得拿出来……怎么今天竟会如此大方?看来……你此番所托之事必是难为……” 梁落瑶嫣然一笑道:“教主一向高瞻远瞩,可惜这次偏偏猜错了。” 许维夏低低地笑了一声,“是么……”他举起一只皓白如玉的手来,就着殿中明珠发出的淡淡光芒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倘若许某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受西夏国主册封已经有四年多了罢。” 他停了停,又道:“记得四年之前,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世易时移啊……” 梁落瑶的面色已经微微变了,但却仍令自己保持着甜美动人的笑容,“教主记得真是清楚……” 许维夏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再次转移到了对面美人的脸上,只听他悠然自得的说道:“你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是在一年之前。那个时候你身中剧毒几乎丧命,却仍是不肯用‘摩睺罗伽秘典’来作为交换条件……今天却如此轻易地拿出来许诺……却又让我怎么猜呢?” 梁落瑶眼波流转,腻声道:“教主既然知道‘摩睺罗伽秘典’是大夏的不传之秘,自然也该知道妾身那时候处境艰难……否则的话,昔日也便不会救妾身之命了。” 许维夏笑道:“做了这几年的皇后,还是这么会哄人。”不知为何,他虽然在笑着,可是却令听者不由而然的产生一种寒意。 梁落瑶和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人的性子 ——这言笑晏晏的背后,早已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血rou。 纵使如此,她却也快要将掩不住自己心中的战栗,所以她只能故意轻轻咳了一声,用以掩盖自己心中的不安。 ——尽管已身为一国之后,然而她终究不过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而已…… “妾身知道‘摩睺罗伽秘典’乃是教主心心念念之物,此次终于有机会能够将此物取出……不过是为了报答教主多年关照之情……” 许维夏打断她道:“关照?有么?许某只记得咱们之间一向都是你来我往,概不赊欠的……想不到皇后娘娘倒是多情……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么…‘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你这小妮子一向算盘打得精明,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淡淡道:“许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些虚词套话了罢!” 梁落瑶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生气了。 她更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最好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 殿中的白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只听雾后的许维夏轻笑一声道:“一块玉佩?一块玉佩就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的么?” 梁落瑶低声道:“这块玉佩非同小可……其间关系着我大夏攻宋之成败……还请教主千万担待此事。玉佩归还大夏之日,便是教主得到秘典之时……” 许维夏没有说话,却轻轻弹了弹指,当下便有两名身着黑色斗篷的天魔教弟子步入殿内。 “好生送皇后娘娘回去。” 梁落瑶自椅中立起身来,敛衽一礼,“有劳教主,妾身告辞了。” 她走的时候,罗裙轻摆,步履轻盈,端的是摇曳生姿,临出殿口之时,还不忘记留给天魔教主一个深深的回眸。 ************************************* 天魔教总坛。 殿中的雾气早已散尽,宝座上的天魔教主却似已经睡着了。夜明珠的光芒映射在他的脸上,俊秀灵异得浑然不似真人。 殿外响起了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如非内力极强的高手,几乎完全察觉不到。 一道犹如鬼魅一般的影子飞速入殿,在丹墀之前下跪。 ——这影子果然只是个影子,非但形如鬼魅,更兼虚无缥缈。 许维夏轻轻睁开双眸,向那影子瞄了一眼,“事情办得如何?” 影子的声音都十分虚无,“回禀教主。教主所说之人属下已经查到。” “查出那人的背景来历了么?” “此人是宋营中派往西夏的探子,经属下多方打探,应是陕西路安抚使沈冥的亲信。” “沈——冥——” 缓缓念出这个名字,许维夏的唇边现出一抹异样的笑容。 影子有些诧异,自从入教以来,他从未见过主人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教主认识此人?” 许维夏双眉一轩,冷魅笑道:“我就说么……梁落瑶怎么会舍得如此轻易地用西夏国宝来交换一块玉佩……这里面果然有故事。” 影子更是不解,“故事?那个沈冥难道和西夏皇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许维夏闻言,朗声大笑:“你真是越来越上道了……说起他们两个……倒要从沈冥奉旨戍边之时说起……只可惜……梁落瑶虽然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姓沈的却是块比木头还不解风情的石头……” 他几乎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只是眼中却仍无半分笑意。 蓦地,他笑声骤停,突然冷哼一声,“好一块烫手的山芋……我就知道这贱人没那么好心!” 影子闻听此言,不知何意,便试探着问道:“教主……莫非这个沈冥当真是个棘手人物?” 许维夏冷笑道:“棘手?不棘手的事情,别人又怎么会求到咱们这里?” 他倚在宝座之中,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宝座边缘,“若是单说起一个陕西路安抚使,本座倒也真不放在眼里……不过,话说回来,倘若真的只是那么简单,梁落瑶又何必用西夏国宝来交换?” 影子更是不解,“属下有些糊涂,还请教主明示。” 许维夏笑道:“你多年以来一直僻处西疆,自然少知中原之事……这个沈冥虽然算不上什么极难对付的人物,但是他的师父想必你却应该听说过的……” 影子闻言道:“是谁?” 许维夏望着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沈清微。” 影子似是一怔,“沈清微?”他似乎若有所思,“这就难怪了……年纪轻轻便被予以重任,原来是沈清微的弟子。” ——沈清微乃“一代天骄”敖苍穹之大弟子,受封为大宋国师之前便已名震江湖,天下皆知。 许维夏淡淡道:“这回你总该明白我为何事感到棘手了罢?单只是一个沈清微便已经极难对付……更何况……你总该知道沈清微和乾坤堂的渊源……” 关于沈清微和乾坤堂的渊源,影子自然是知道的,他当下道:“教主打算如何?” “李元昊一死,西夏国内政局混乱,早就不复当年之势……眼下西夏与大宋两国开战已有大半年光景,却连区区秦、凤两州都未能攻下……依我看,李谅祚的心里早就发虚了,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块玉佩让皇后亲自前来求我……哼!他不愿意惹上乾坤堂,难道本座就是傻子不成?” 影子闻言,不由道:“如此说来,教主是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的了?” 许维夏却冷然道:“本座修炼多年,唯缺‘摩睺罗伽秘典’之助,欲取此书久矣……眼下有人将此书送到眼前,如此大好良机,岂能错过!” 他斜斜倚在宝座之中,仰天笑道:“这一次,李谅祚这小子只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影子犹疑道:“教主提到这‘摩睺罗伽秘典’……属下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教主赐示。” 不料,许维夏早知其意,当下便道:“你是想问本座,既然需借此书修炼,为何不早取之?” 影子俯首道:“教主洞烛天下之事,属下佩服。” 许维夏“嗤”地冷笑一声道:“你用不着阿谀谄媚……说起这事,也算不得什么。” ——早在上一代天魔教主展长空在世之时,便已知‘摩睺罗伽秘典’与本教神功‘天魔万幻’有相辅相成之益,因而派出教中弟子多次赴西夏皇宫探寻。其时,西夏国中皆云‘摩睺罗伽秘典’早在多年之前便已失传,天魔教众在西夏皇宫之中百般探觅而不可得,只得回转教中禀报教主。展长空仍不死心,继续派高手搜寻,多年之后,临终之际,却终于获悉此书之下落,原来此书却在西夏国师贺兰拥雪手中。 “师尊临终之前,将此书之下落秘授本座……然而贺兰拥雪虽为西夏国师,却几乎从未在人前露面,其人飘渺无定,踪迹无人能知……直到两年前西夏皇宫生变,李谅祚遇刺重伤,贺兰拥雪才现身皇宫,并将‘摩睺罗伽秘典’之心法授予李谅祚助其疗伤……没过多久,‘摩睺罗伽秘典’心法便自李谅祚之处到了梁落瑶手中。” 他向影子笑了笑,“从本座知道此事的那一天起,便知道此书早晚都是我天魔教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