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经天见那“酒鬼”一脸疑惑,便又接着道:“你们知道寻常之酒难以将何某引来,因此才不知从何处弄来这许多美酒,只怕连那弄酒之人都未必能说出这些酒的来龙去脉罢……他因知道‘自在神州帮’的胡总帮主和‘说点酒坊’之间的渊源,因此才令你将这些酒的来头尽数栽到‘说点酒坊’的头上……那‘说点酒坊’在二十年前便已关门大吉,那时节何某不过是个三尺童子,万万不会和其中之人有什么交情,因此,这谎言听上去竟似是天衣无缝……看来你们为了引何某上钩,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那“酒鬼”闻言,喃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何某又是如何从中听出破绽的?”何经天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酒鬼”,“这却轮到我来问你了。你可知道‘说点酒坊’是什么地方?” “酒鬼”一怔,“自然是卖酒的地方。” 何经天摇了摇头道:“武林之中虽然都是如此传说……可惜,真相却往往和传说相距甚远……” 酒鬼看着他道:“愿闻其详。” 何经天道:“那‘说点酒坊’虽然名为酒坊,但卖的却不是酒……而是醋!这醋的名字便叫做‘说点酒’!世人以讹传讹,听着‘酒坊’二字便以为其中卖酒……这便是你们的百密一疏之处……看来无论何事都不能道听途说啊……呵呵。” 那“酒鬼”的表情就好像被人硬生生在嘴里塞进了一个鸡蛋,只见他膛目结舌道:“什…什么?怎会如此!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何经天大笑道:“你们只知道何某和‘说点酒坊’没有半分关系,却不知何某有一位朋友却是‘自在神州帮’的十八位帮主之一……那‘自在神州帮’的胡总帮主的确是嗜酒如命之人,正因如此,才会令他家的醋坊关张!” 他对着那“酒鬼”笑道:“真相往往就是如此令人遗憾……” 看那“酒鬼”此刻的表情,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装到酒坛子里面去,当然,他不会真的这么做。 何经天看着他,缓缓道:“人说‘一醉解千愁’……阁下现在是否就想一醉呢?” “酒鬼”长叹一声道:“的确如此。在下真的很想一醉。” 何经天笑道:“如此甚好!何某敬你一坛!”他反手抄起一坛酒,向那“酒鬼”递了过去。 “酒鬼”苦笑道:“可惜我这个人天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用不着何总镖头来敬我。” 看来此人的胆量也真是不小,事到如今仍然笑得出来。当然,他不但敢笑,更敢动手!只见他随手抄起一个酒坛,却看向何经天,道:“何总镖头!还是让在下来敬你罢!” 酒坛向何经天迎面砸来,迅如闪电,几乎令人避无可避。何经天的手中仍是拿着那坛子酒,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酒鬼”,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看到他砸过来的酒坛。眼见酒坛已经到了面门之前,何经天突然一抬手,只听“喀喇”一声大响,酒坛粉碎,酒水飞溅,屋中登时酒气弥漫。 破碎的陶瓷坛片在空中飞舞,尖锐而又锋利。霎那间,这些碎片全都变成了暗器,向何经天“冲”了过来!何经天眼睛都未眨一下,突然一张嘴,适才喝下去的酒突然变成了漫天酒箭,激射而出,将那些“暗器”纷纷击落。 “酒鬼”的脸色已经变了,何经天却向他笑了笑,道:“你还要不要再试一下?”“酒鬼”道:“不用了。”何经天又道:“那么你现在是否愿意‘一醉解千愁’呢?”那“酒鬼”笑道:“看来,我还是醉了的好。” 他话音未落,脸颊便已被何经天的大手捏住。这一捏痛得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何经天将手中的酒坛拎到他的面前,瞪着他道:“现在你是愿意喝敬酒还是愿意喝罚酒?”“酒鬼”的整张脸都被他捏着,只能含含糊糊地答道:“敬……罚……何……总镖头……看着办罢……” 何经天冷冷道:“好!那么这坛酒是罚酒!”他将一坛子酒尽数灌入了“酒鬼”的喉中,一时之间,只听“咕噜咕噜”之声不绝于耳。那“酒鬼”被满口的酒水呛得双眼翻白,他的脸虽然被何经天捏着,但是双手却仍然行动自如。此刻他和何经天相距不过半尺,倘若此时突然出手,一定可以击中对方。 ——可惜他已经没有胆量再试一次了。 一坛酒灌罢,何经天却又抓起了一坛,向“酒鬼”笑道:“罚酒喝过了。这一坛却是敬酒。”抬手又将一坛酒给“酒鬼”灌了下去。 转眼之间,已经有六坛酒被灌进了“酒鬼”的肚子。于是这假的“酒鬼”便成了真的“酒鬼”。 何经天手一松,酒鬼便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何经天踢了他一脚,见他一动不动,当下笑道:“‘一醉解千愁’的滋味还不错罢!多谢阁下招待何某喝了这许多好酒!何某这便告辞了!” ……………… 何经天回到浮梁镖局的时候,却见镖局中自己的十几个心腹兄弟都坐在厅中,见他回来,众人都起身道:“大哥终于回来了!” 何经天却似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这些人道:“你们今天不用忙镖局里的事么?怎么一个都没有出去?还有你们!老二!老四!你们不是在皖中张罗我们镖局分局的事情么?谁让你们一声不响地跑回来了?!” 他的目光射在老二和老四的脸上,神情严肃。 只见老二和老四对视了一眼,只听老二向何经天道:“我们听说大哥接下了一桩棘手的买卖,这才赶回来看看!”老四不等他说完,便道:“大哥!这次你却是大错特错了!” 何经天眉头一皱,道:“怎么了?什么大错特错?” 老二的神情看起来几乎已经有点气急败坏,“大哥!那天幽帮是什么地方?顾子渊又是何等人物?你……你怎么能……咳……” 何经天眉头一松,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他走到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看了看众人,更加看了看老二和老四,悠然道:“卫无伤出的价钱很高,又懂得咱们浮梁镖局的规矩……我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块到了嘴的肥rou往外吐呢?” 老二闻言,几乎从椅中跳了起来,“肥rou?!”他向众人环顾了一遭,目光最后仍是落在了何经天的身上,他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只听他颤声道:“大哥!我们一干兄弟追随你这么多年,可以算的上是白手起家……你带着大伙儿创立了镖局,这几年将镖局闯得有声有色……好不容易在江湖上混到了今天……我知道卫无伤开出了天价……可是……天幽帮咱们惹不起!弄不好是要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 何经天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同时将目光在厅中一干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只见各人面上都多少带着些犹豫之色,似是心中有话,又不好直说。 他当下对众人缓缓道:“是你们把老二和老四叫回来的?” 在座之中,有几人已经低下了头。 何经天见众人沉默不语,又道:“你们是不是都是似老二老四这般想的?是不是都以为我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肯先说话,最后还是老四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大哥要是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只怕早晚要断了兄弟们的活路……” 何经天看向他,又看了看众人,道:“那么大伙儿今日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却是想让我如何?” 众人仍是不语,老二看了看众人,当先道:“我们想让大哥将卫无伤的钱退回去!这笔买卖我们不做!” 何经天凝视着他,沉声道:“退回去?银票能退,那卫无伤的断指却让谁来退!?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的就是个信用!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我何经天岂不是成了反复无信的小人!今后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做大哥的不妨便把话和你们说个清楚!我之所以接下这笔买卖,却并不是单单为了卫无伤的十万两酬金!天幽帮在赣皖一带日益坐大,这几年吞并了不少帮派,顾子渊其人行事阴险狠毒,不见首尾,倘若不趁早将其铲除,再过几年,不但浮梁镖局的买卖做不成了…只怕武林都要因此而受害!” 众人事先倒也曾想到这一层,只是听何经天亲口所说,却又不同,不少人便都窃窃私语起来。老二却叹道:“大哥!做兄弟的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此事委实太过凶险!天幽帮在赣中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名门正派都不去管,我们又何必要趟这一塘浑水…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呢!” 何经天闻言正色道:“老二!你这话错了!我们虽然开的是镖局,做的是买卖。但是行走江湖,理应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怎能眼见恶人横行而置之不理!如此苟活于世,岂是大丈夫所为!?”